苟七和宁溪吵得不可开交。
啾啾抵达的时候只看到焦黑的墙面、一地的碎片,凶巴巴的宁溪,以及张开双手试图阻止啾啾视线的苟七。啾啾往左他就跟着往左,啾啾往右他也跟着往右。
“师妹多睡一会儿也没关系。”
啾啾:“我睡够了。”
“不够你只睡了四个时辰不到,我们一般一天都睡八个时辰。”
啾啾:“因为你是狗。”
苟七拦在门口虽然他过分可爱的小个子挡不住一片狼藉的现场但他脸上写满了禁止进入的决心两只犬耳警惕地转来转去。
宁溪也停止了和苟七的对峙,转而挽住啾啾说是挽住,不如说是架住:“这里不许你呆着。”
啾啾被她拽着往回走,默了默:“你们在做什么?”
宁溪面色一僵,片刻后别开脸哼声:“不告诉你。”
啾啾:“帮我做早饭?”
宁溪:“不是。”
啾啾:“在做违禁药品?”
宁溪:“不是。”
啾啾:“开发新菜谱?用火系法术打架?浇水灭火时因热胀冷缩引发炸锅?”
宁溪:“都不是。”
啾啾:“给我准备迎新会?”
宁溪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
啾啾:
穷举法对笨蛋永远有效!
啾啾被按回弟子堂由宁溪抱着胳膊虎视眈眈地盯着,枯坐了一个上午。这简直比关刑房还要受苦刑房姑且还留有一小片天地让人活动活动胳膊腿儿宁溪的视线下,啾啾连抬抬手都会被严阵以待。
幸好到了中午,苟七捧着热腾腾的汤菜,结束了啾啾的酷刑。
紧随而来的是另一种酷刑。
围坐在小桌子边,啾啾几次提起筷子又几次放下。环视一圈宁溪表情一言难尽苟七则亲切地笑:“筑基期后我就没再做过饭了,可能厨艺有些退步,但应该不会太难吃。师妹尝尝。”
啾啾夹了一筷子粉色肉块,放进苟七碗里:“师兄请。”
苟七默了默,抿抿嘴,表情害怕。
所以说你自己做的菜,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好半天,苟七终于挑起那块颤颤巍巍的肉:“这是火魔的肉,纯天然无污染,外面的人想吃都吃不到,定然美味至极咕呃呃呃呃”
小少年背过身,扶着墙,生不如死。长时间不曾进食,就算吐,也吐不出任何东西,只有脸色白得瘆人。
啾啾和宁溪一起放下筷子。
懂了。火魔的肉,连狗都不吃。
汤锅上的热气还在袅袅上升,几个人仿佛在进行某种神秘仪式,堪堪盯着那锅,表情复杂,一动不动。诡异地沉默了半天,啾啾问:“有酒吗?”
“有。”
啾啾眼睛很黑,和别人的眼睛看起来总有些不太一样。多看几次,大概就能明白,因为她的眼睛里没有光,没有期望,也没有绝望,仿佛一潭死水,安静地沉浸在死寂的世界。
现在这双毫无情绪的眼睛看向苟七,苟七却似乎悟了什么,摸摸鼻子。
“不是我酿的酒,张弛师兄之前带过来的。”
啾啾放心了:“那我去买点下酒菜。”
“也好。”苟七艰难地点头。
宁溪伸手扔来一样东西:“山下人不需要灵石,用这个与他们交换便可。”
啾啾手心里落了几枚铜板。
紫霄仙府乃是整个修真界的第一学府,就像啾啾以前所在的世界里的帝国大学一样,属于高等教育。仙府掌控着天下灵脉、占据着所有仙法异宝,学生能在其中修习一二品的高阶仙法,成仙指日可待。
太初宗等等门派则像是附属中学,学生们只能在这里学到最高三品的仙法。主要还是为了进行筛选,将学生分个优劣,输出最佳人才送给紫霄仙府。
紫霄仙府每隔百年,会开启一次清元秘境,用以招纳弟子。
而太初宗一直都是在清元秘境中表现最优异的门派之一。因而紫霄仙府划分给太初宗的土地极为宽广,其中免不了会包含进凡人的聚集地。
除了南边的陵应城、栗州县,焦火山里也稀稀疏疏坐落着几个凡人村落。
宁溪与苟七去做驻扎任务,啾啾一个人背了剑往山谷走。
山风厚重,阵雾浑浊。
焦火山空旷且安静,往东行七里路,隐隐约约能看见山岭上有个小村落,啾啾加快了脚步。
不料还未进村,就听见一阵稚嫩的哭声。
“哥哥哥哥”
“你能不能醒醒,快醒醒”
啾啾驻足看了几眼。村外褐色岩石后有个歪歪斜斜的破棚屋,木墙上裂缝纵横,哭声就从裂缝后渗出来。
听起来是个小男孩的声音。
她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转身正要离开,那木门却吱呀一声打开,有个脏兮兮的身影揩着眼睛出来,见到啾啾时还有些意识朦胧,不住打着哭嗝。
不过片刻后,他就放下手,愣住:“仙人?”
啾啾:指我?
“仙人!”男孩突然叫喊一声,泪痕都没来得及擦,就连滚带爬冲过来,中途被绊了一下,踉跄了好几步,最后揪住啾啾衣角,眼泪又冒出来,“你是藏雀山上的仙人对不对?”
太初宗便在藏雀山上。
其实修仙的人很好辨认,光是穿着打扮就与俗世的人不太一样。饶是凡间最珍贵的缂丝,也比不上修真界一段下品的练彩锦,更别提寻常人家穿的只是葛布麻杉,修士们往那儿一杵,都跟会发光似的,格格不入。
更何况,他们还长得好看。
饶是啾啾在修真界里并不算特别起眼,可比起凡人,还是优越太多。
男孩抬起头,急切又期待地看着她。
好半天,啾啾点点头。
男孩松了口气,不过片刻后又身子一震,半是着急,半是害怕。他个子很矮,看起来十分幼微黑的脸庞上有与年龄不相符的焦虑。
“求求你,救救我哥哥。”男孩拽着她衣角,一边哭一边颤声恳求,鼻涕滑稽地冒了个泡,“我哥哥受了伤,一直躺在床上。我明明按大夫所说的,给他煎、煎了药,我每天都有好好煎药,可哥哥他还是躺、躺在那里,睡得越来越久”
他抽噎中讲话讲得断断续续,听不太清楚。啾啾抽回手,很平静:“带我去看看吧。”
“好、好!”
男孩擦擦眼睛,先一步,忙不迭往棚屋走去,没两下又转过头,小心翼翼的,生怕啾啾突然飞走了似的。
“我不会走。”啾啾说。
“啊,哦!”男孩红了脸,低下头,怯怯地将啾啾带进屋里。
破烂的棚屋根本挡不住风,焦火山本就阴暗不见天日,棚屋里更是黑黢黢一片,正中一个火坑,上面架了口锈铁锅,微弱的火光难以盈满这个房间。
啾啾也不太擅长火系法术,但她是个木灵根,往火坑里多凝出些碎木,不消片刻,火就旺了。
男孩张了张嘴,看着凭空生出的碎木,愈发觉得踏实。他眼睛闪闪发光。不仅是崇敬,还有希望,如这火坑一般在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