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邑是前朝公主,这身份说起来似乎尴尬敏感又无足轻重,但她若真的死了,对那些前朝旧臣来说,都是件令人紧张的事。
若是过些年,平邑不管是死是活都与他们无关,但现在弘安帝刚入主梁京半年。
平邑便像是一个标识,代表了他们这些“前朝人”。
如今她忽然死了,且还是“自缢”,这不得不让人想到背后会不会有楚煊的手笔。
这半年来楚煊对前朝人的态度让他们放松了很多,甚至觉得可以与那些从大楚跟来的老臣争一争。但如今因为平邑的死,他们又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是夜,秋兰伺候苏锦瑶沐浴时也提起了这件事,嘟囔道:“现在外面都说平邑公主是因为那日与您争执时受到羞辱,回去后一时想不开,这才自尽的。”
“可那日明明是她主动上前生事,您也只是还了几句嘴而已,现在到说得好像都是大小姐您的错似的。”
苏锦瑶背靠在浴桶上,任由热水从肩背倾泻而下,闭着眼道:“说就说吧,这世上最管不住的就是别人的嘴。”
“可这跟您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啊,硬给您背上一条人命。大过年的,多不吉利。”
不吉利?
苏锦瑶笑了笑:“我倒觉得没什么不好。”
秋兰皱眉不解,正想问什么,有小丫鬟推门走了进来,绕过屏风,道:“大小姐,楚将军来了。”
白日楚毅翻墙来茗芳苑,正跟苏锦瑶和秦老夫人碰上。他怕惹苏锦瑶不悦,不敢再犯,等天色晚了确定秦老夫人一定睡下了才来。
秋兰原想跟那小丫鬟说让将军在外面等一等,还未开口,就听他们小姐道:“让他进来。”
秋兰一怔,一旁正往苏锦瑶身上浇水的拂柳差点儿没拿住水瓢,掉到苏锦瑶身上。
她慌忙将水瓢收好,和那来传话的小丫头一样满脸震惊,看着秋兰等她拿个主意。
秋兰能有什么主意,自然是他们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给那小丫鬟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请人。小丫鬟回神,哦了一声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楚毅就在外间,听说苏锦瑶让他进去,脸上噌的一红。
他方才过来时,丫鬟告诉他说大小姐在沐浴。他本说那他在这等着就是,让她慢慢洗,但丫鬟还是进去通禀了一声。
没想到现在小姐让他进去。
楚毅故作镇定地点点头,抬脚往净房里走,迈过门槛时被绊了一下,忙又站好。
茗芳苑的净房比元清观的大很多,苏锦瑶此刻正在屏风后,隔着围屏上的素绢,只能看到隐约人影。
楚毅没敢立刻走过去,站在屏风后唤了一声:“小姐。”
后面的人没回应,只是过了片刻秋兰和拂柳低着头走了出来,路过他身边时匆匆行了个礼便出去了。
楚毅听着房门关上的声音,吞咽一声,绕过屏风走到里面。
屏风后放着一个大大的浴桶,苏锦瑶此刻正阖眼靠坐在浴桶中,周身陷在氤氲的烟气里。
“伺候沐浴,会不会?”
她出声问道。
楚毅就是不会此刻也不可能说,当即点头:“会。”
说着便走过去站在她身旁,拿起了一旁水桶中的水瓢。
浴桶中漂着花瓣,苏锦瑶姣好的身段若隐若现,修长脖颈和圆润的玉肩露在外面,肩头还挂着一片从水中沾染上的蔷薇。
那蔷薇花瓣上有几道折痕,看上去像是被蹂躏过,引人遐想。
楚毅将热水沿着她的肩背缓缓倒下,拿着帕子抚过细滑的肌肤,呼吸微滞。
他舔了舔唇,克制着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为她仔细擦拭。
苏锦瑶懒懒地靠着,好半晌才睁开眼,纤长睫毛上染着水汽。
“祖母没走之前,白天不许过来了。”
楚毅手上动作一顿,心里的旖旎因这句话一时被压了下去,想说自己会小心些不再被发现,又因白日被撞见没有底气,不敢说。
苏锦瑶笑看他一眼,补了一句:“要来的话从院门进。”
楚毅眼中一亮,欢喜地应了一声:“是。”
他本担心小姐会因白天的事生气,但她并未跟他发脾气,还让他直接从院门进出,还让他给她洗澡。
楚毅手上越发轻柔,身子却忍不住稍稍前倾,离她更近了些。
热气扑在脸上,他贪婪地看着苏锦瑶因热水浸泡而泛红的脖颈和面颊,在心里幻想着低头与她亲吻拥抱的时候,听到她问了一句:“平邑是怎么死的?”
楚毅这才想起自己过来本就是要跟她说这件事,借着倒水的动作俯身,在她耳旁轻声道:“宫里说是自缢。”
苏锦瑶偏头,一条玉臂从水中抬起来,勾着他的下巴,指腹轻轻摩挲:“你觉得我信?”
平邑若真会因为她的几句羞辱就自缢,那早在半年前楚煊刚刚入主梁京时就死了,哪会等到现在。
楚毅笑着把自己的下巴在她手里蹭了蹭,趁机在她指尖轻轻一吻:“小姐心里都懂,又何须我多说。我倒是想问问小姐,今后有何打算?”
苏锦瑶收回手,搭在桶沿,脖颈微微向后仰着,几道水痕顺着她的动作从浴桶上流淌下来。
“陛下若缺一把刀,我倒是愿意顶上去。”
楚煊既想打压前朝旧臣,又不想失了仁君的名号,更不想激化大梁旧臣和大楚旧臣之间的矛盾,闹出派系之分。
他缺一个身份中正,无论与哪边的人发生争执,都不会让人觉得有站队之嫌的人。
这个人本来用楚毅就可以,因为他既是大楚重臣,又是曾经的梁国人。
但一来楚毅曾叛出大梁,在众人眼中更偏向于楚国。二来他毕竟是朝中重臣,又是楚煊的结义兄弟,楚煊有管理约束他的义务,不好太过放纵。
但苏锦瑶不同,她是个女子,且是楚毅钟情的女子,板上钉钉的楚夫人。
女子骄纵发些脾气闹出些不大不小的事端,难道也要他这个天子一天到晚的管着吗?
就算要管,那也该是楚毅去管,他顶多装模作样地斥责楚毅几句就是了。
苏锦瑶的身份和脾气对楚煊来说都太好用了,他几乎是在听说她与平邑争执的当时就想到要借她去消除梁楚两国旧臣之间那道无形的痕迹。
平邑的死,是他对前朝旧臣的警醒,也是给苏锦瑶的暗示。
这对苏锦瑶来说是个机会,但她并未就这么欣欣然地接下来,对楚煊表示感恩戴德,而是问道:“可陛下能给我什么好处呢?”
她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是未来的楚夫人。没道理为了楚煊把所有人都得罪一遍后,还只是个楚夫人。
楚毅爱极了她清醒自持又胜券在握的样子,贴的更近,鼻尖几乎蹭在她肩头,视线贪婪地盯着她脖颈下大片肌肤。
“小姐想要什么?旁的我不敢保证,但向陛下讨个封号应该没问题。”
苏锦瑶若与她成亲,一个诰命夫人是少不了的,但她若想要更多,那也不是办不到。
楚毅这些年从未向楚煊要过什么,都是楚煊给他什么他就接着,不给他也绝不会主动讨要。
但他若为苏锦瑶向他开口,他一定会答应,区别只在于封号高低而已。
若是苏锦瑶办事得力,给他解决了眼下的问题,那就更容易了。
苏锦瑶满意地笑了笑:“那你帮我告诉陛下,这个封号我要在与你成亲前拿到,而不是与你成亲之后。”
成亲后的封号说出去便是看在楚毅的面子上给她的,成亲前的即便也是如此,但说起来却很不一样。
她说着从浴桶中站起身来,道:“水快凉了,不洗了,更衣。”
楚毅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心想出水芙蓉大抵就是如此吧?
他仔细给她擦去身上的水渍,动作看着轻柔,手背上青筋却隐隐浮现,那是极力克制隐忍的痕迹。
可手上动作控制的再好,却也克制不住越发粗重的呼吸。
他给她穿上小衣,中衣,在她准备往外走的时候再忍不住,虚扶着她的腰将她半拥在怀里,盯着她沐浴后格外红润的唇。
“小姐,能不能让我亲一下,就一下。”
他喉头滚动,低声央求,试探着靠近。
苏锦瑶没有躲开,反而勾着唇角贴近他几分。
温软的身子靠了过来,楚毅以为得到她的准许,再难克制地低下头去。
一只柔软的手指却在这时抵住了他的唇,眼前女子轻笑一声,贴着他的鼻尖道:“不能。”
说完指尖轻轻一推,便转身离去了。
楚毅站在原地,呼吸粗重,唇边似乎还残留着她指腹的味道。
他舔了舔唇,心如擂鼓,站在原地半晌没动。
直到外间响起下人的声音,估摸着是准备来收拾净房了,他才走到浴桶边,从中捞出一把花瓣,偷偷藏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