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实、虚,永远是相对而言。
可见可持,即为实吗?不可见不可触,即为虚吗?
小狐仙的这间法宝,景物天地,皆由唇气化造。
但即使在真实的世间,春气萌发则草木渐长,夏气盛华额叶茂花香,秋气肃杀则花残叶凋,冬气寒酷则枝枯木萎,不也一般由气之流转,才构筑了生死兴衰的根本吗?
以人而论,气动则生,气滞则死,那到底气是真的,还是生死是真的?
生死本身亦属对立,那生是真的,还是死是真的?
如果说生是真的,有一天身死名灭,也许在世上再无一丝痕迹,没有任何人记得他,知道他,那他的“真”,又如何确认为“真”呢?
或者有人死后,留下了传说被传诵千年,但这些传说也许都是牵强附会,胡乱捏造,与其平生经历无半点相同,偏偏让后人深信不疑,那真假之辨,又当何论?
李长夜念头转动,忽然低吟道:“汝未来看此花时,汝花于汝心同归于寂,汝来看此花,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汝心之外。”
这是明代王阳明先生心学之妙论,立意是“真实只在你心中”。
李长夜吟罢,微笑摇头,心想这道理的确无可厚非,让人欲辩无言,可若是阳明先生到此世界,怕是轮回百载也无法超脱。
不错,我辈修道为何,不过“超脱”二字罢了。
人间毕竟短暂。
鲜花如锦,不过数日好看,明年再开,还是今日之花否?
人生再世,匆匆百年,即使轮回有道,异日重来,还是今日之我否?
若不能长存,如何超脱?
虽说神仙亦未必能真“永恒”,但所谓永恒,又哪有绝对,亦不过相对而言罢了
相对百年之人世,千百万年的长存,便已是永恒了。
但相对日月之永辉,千百万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
所以超脱亦无止境,唯有不断超脱。
庄子曰,夏虫不可语冰,于区区夏虫,能活到冬天,踏霜履雪一番,亦可称超脱。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轻轻说出这句话,李长夜的眼神越发坚定明亮。
江河般流转不休的法力,陡然多了一丝“滞”意,仿佛变得粘稠了。
李长夜潇洒一笑,以一个“超脱”的念头为核,那粘稠如浆的法力围着这个念头旋转不休,渐渐将一身法力尽皆转入这个漩涡中。
随着旋涡不断变小,中间的法力越发结实紧密,终至凝结。
渐渐地,一颗光华灿烂的浑圆内丹,在李长夜体内形成,而仍呈液态的法力不断浇筑其上,不断扩大着内丹的体积。
道家内丹,先以自家身体为鼎炉,炼化饮气,以意念相合,聚而为力,即成“内力”。
内力流转周身,不断壮大,经脉关隘处渐渐通达,直至百脉皆通,气行无阻,原本后天所得的内力自此源源泊泊,生息不绝,复归婴儿初生之态,得以回返先天,即为“先天精气”。
以先天精气为根基,已自身小周天,沟通宇宙大周天,引天地灵气入体,这个过程,就是“炼精化气”。
先先天精气与天地灵气交合融汇,归纳为用,便可化虚为法,凝意为力,行种种不可思议之奇能,即为“法力”,亦称“真气”、“真元”、“真炁”。
至此,以自家身体为宇宙,不断积蓄真气,便如天上生出了越来越厚白云一般,云积则雨,真气盈满则化为浆液,是为“金液玉露”。
此后仰观天地,俯察人心,洞明虚实,锤炼道心,火候圆满时,忽生一念,这一念,为精神之所聚,意志之所凝,纵人死气散,此念头亦能长存,用国语说,就是一个坚定的无法动摇的执念。
也就是道家所谓的“神”,气化神的那个神,当然,这个阶段,还只能算是神的种子。
真气所凝的金液玉露,有了这一点念头作为核心,才能形成一个凝聚向内的旋涡,在这个过程中,不断纯化、粘稠化,最终化液体为固体,凝结不坏金丹,是为“神炁结丹”。
神者,不朽之念,炁者,先天真元。
这就是炼气化神的功夫。
误打误撞,一番机缘巧合之后,本已深深沉醉在幻境中的李长夜一瞬间明悟根本,更藉由此领悟了真假无常、生死幻灭之理,一瞬间明白了修行的真谛超脱!
当然,李长夜的这个真谛是狭义的,只针对他个人而言,并非放之四海而皆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