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冒着纷纷细雨停在如意馆门前,门前待客的小厮眼前一亮,这厢正要迎上去,便见那头先遮下来两柄二十四骨梨白油纸伞,雅致的花纹下,两个戴帷帽的小姐娉婷立在袅袅水雾中,光一个身姿,都够教人见之忘俗了。
小厮看得发愣,直等小姐们上了廊檐,方葶蕴身边的婢女芊儿收了伞,冲他问:“方家柳姨娘与四小姐在哪间包厢,烦请带路。”
天仙一般的小姐身边,就连婢女都清秀极了,小厮回过神儿脸一红,脑子晕晕乎乎想都没想,也不问寻人是何缘故、可要先行通禀,便殷切转身在前领路,直上了三层上等的悦山居。
门前未曾留人值守,阮阮端端上前,脊背挺得笔直,下颌微扬,朝画春看一眼,示意她开门有气势一些。
两扇木门哐当一声从外推开,屋里嬉笑谈话声顿时戛然而止,里间隔着扇玉竹插屏,影影绰绰间,能看见南边主位上相对而坐的柳氏与媒人。
方青禾在柳氏右手下方坐着,听闻外头的声响便带着婢女出来查看,瞧见来势汹汹的阮阮与方葶蕴,眸中一时戒备,“你们两个来这里做什么?”
方葶蕴有人作伴,腰杆儿自然挺得笔直,瞥她一眼,“怎么,你们能来的地方我就不能来?”说着一携阮阮,径直绕过方青禾往椅子上落座去。
方青禾立时怒目。
她这厢唱了黑脸,柳氏眉头一皱就要拿出当家主母的架子治她个目无尊长,阮阮便接着唱白脸,遥遥冲柳氏颔了颔首,堵住了她的嘴。
“姨娘切莫动怒,原是我听闻今日这里热闹,拉着阿蕴前来向姨娘讨口茶吃的。”
柳氏如今最讨厌还被别人叫“姨娘”,面上不好看,只是当着外人的面不便发作,“阮小姐府中什么稀奇的茶水没有,我们这点儿东西,只怕是招待不起你。”
说着招呼方青禾,“既然阮小姐喜欢就去包下隔壁的房间,这边的茶点照例都送过去一份,再有别的也都记咱们府上。”
阮阮听着一笑,摆摆手,“多谢姨娘好意,我这人爱凑热闹便就不劳你额外破费了。”
她自顾往方葶蕴身边坐,抬眼去瞧另一边主位上的妇人,“孙夫人今日是来给方家小姐做媒的吧,不知相看的是哪家公子啊?”
孙夫人并非邺城本地人,一时还没明白过来眼前的状况,听着她问,没等柳氏和方青禾开口,脱口便答应了句:“是临城赵家的大公子。”
临城赵家,祖上也曾发迹过,但可惜富不过三代,如今的赵老爷和赵公子都是庸碌之辈,只靠着那仅剩的一点儿家底坐吃山空,柳氏个黑心肠的,偏偏还想要好名声,便给方葶蕴寻了个空壳子大户想把人塞过去。
方葶蕴也不傻,一听便转过头来看阮阮,眸中忿忿然:你瞧她们母女俩,摆明了就是想要坑害我呀!
阮阮递过去一个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又扭头看向方青禾,颇为欢喜,“这是门好亲事啊,我先恭喜青禾妹妹了,届时……”
“谁给你说是我的亲事了!”
方青禾早都烦死她了,不止为今日这出,还为着这些年以来阮家处处压方家一头,阮阮处处压她一头。
鄞州首富是阮家,方家只能做第二富,第一美人是阮阮,她就只能做第二美,你说气人不气人?
“唔……”阮阮面上惊讶,“不是你的那是谁的?先前这屋里也未见其他人,难不成这亲是要议给一团空气?”
她朝孙夫人笑一笑,“夫人您也真心大,人都没见着,万一这亲事议回去是个大麻子脸,你可怎么跟赵公子交差啊?”
孙夫人嗐一声,说不会,“柳夫人先前已经拿过方小姐的画像给赵公子看了,不会有差错。”
阮阮扭头瞧方葶蕴了,话说得阴阳怪气,“你瞧你,画像都将人家公子的心俘虏了,偏偏你还什么都不知道,怕是直等上花轿那天,才会稀里糊涂地被人绑起来塞进去吧!”
柳氏与方青禾听着脸上便是一黑。
孙夫人这厢一听才摸着些头尾,随即大睁着一双眼去看柳氏。
柳氏忍这两个搅局的好半会儿了,闻言轻咳一声,“阮小姐净说小孩子话,不过是我这做姨娘的看阿蕴年岁渐长,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为她多操些心罢了。”
“我何时需要你假惺惺的装模作样了!”方葶蕴性子直,在这母女俩的软刀子下吃了不知多少亏,瞧见那副虚伪的脸就忍不住火气腾腾直窜,“你们母女俩暗地里打得什么主意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哪怕一辈子不嫁人都要跟你耗下去,就算我嫁人了,你也休想爬上正妻的位子!”
“你!”柳氏蹭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手捂着心口,一手径直对着方葶蕴,满面痛心疾首的模样,“你怎可说这样的话,常言道姑娘家的婚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怜惜你娘亲不在了,老爷又整日忙于公务无暇顾及你,这才放着青禾的婚事都不提,先尽心操持着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