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样,春水淙淙,倚着河边杨柳树下,几个包着布髻的妇人正在浣衣,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家长里短。
“听说常大嫂的儿子娶了一门懒媳妇,天天不洗衣不做饭,只顾缠着爷们,真真是羞臊死了!”
“刚过门的小媳妇不都这样,日子久了什么情啊爱啊的都淡了。”
“唉,想想咱们,上有老下有小,整天是操不完的心,这不,儿子上个月刚定完亲事,现在纳采、问名,真真是一刻也不得闲!”
有个妇人哎哟一声,“刘大嫂,你这定的是哪家千金小姐呀,还尽有这么多文绉绉的讲究!”
那妇人一笑,十分得意,嘴上却说的谦逊,“不过是个秀才女儿,格外看重些。”
接下来的哄闹奉承不断,村上的妇人都是这样,成了亲生了娃,一辈子柴米油盐围着爷们孩子打转,虽说日子过的清贫,但也别有一番乐趣。
在不远处的下游,有个独自默默洗刀子的身影,听到那头的欢声笑语,感到十分惆怅。
唉,再过两个月她都快十九了,亲事上还是没个确切的着落,燕燕想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孟渚泽的水面上映出一个俏丽的面孔,虽不说有多倾国倾城,但燕燕自认自己也是秀色可餐,怎么好白菜都要烂在地里了呢!
咬咬唇,她将叮叮咣咣一大堆的刀具往跨篮里一丢,挽着篮子气鼓鼓的走了。
那些正在嚼舌根的妇人见到她起身离去的背影,都噤了声,待她走远,窃窃私语起来。
“这束家的姑娘,算是嫁不出去咯!”
“嗐!谁敢娶她。”
......
燕燕才到家门口,就看见自家爹爹在和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争执不下,一张本就不算白净的脸皮,此刻涨得通红。
“说好了是吴家小公子,怎么如今却成了吴老爷,那个吴老爷比我还大上两岁呢,想让我女儿给他做填房,呸!做他的白日梦去吧!”
王婆也不甘示弱,叉着腰道:“束老儿,你也不看看你女儿如今都多大了!你家从前又是做什么营生的,那吴老爷虽然年纪大些,可年纪大了会疼人啊,吴家家私又丰足,你女儿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有什么不好!”
束老爹一口唾沫啐在王婆脸上,“他那么会疼人,你怎么不嫁过去让他疼!我可告诉你,我女儿就算是一辈子不嫁,也不可能会给老头子做填房!”
那王婆骂骂咧咧,抽出手绢擦脸,“那你就好好的把你女儿藏在家里,一辈子别让她嫁人!”
说完她扭身就走,撞上正回家的燕燕,也没给个好脸色,白了一眼后就踏出了束家的门槛。
束老爹刚才的精气神全没了,看到女儿眼圈就红了,牵着她的手哽咽道:“燕燕不哭,吴家黄了,咱们再找下一家,我家燕燕这么美,心肠又好,一定会嫁个如意郎君的,可千万别难过。”
他说着说着就泪如雨下,燕燕嘴角抽搐了两下,“爹,我没哭,哭的是你。”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六家拒了她的亲事了,这些年下来,单县但凡适龄的人家几乎都瞧完了,可不是让她做小,就是像刚才那样,要让她过去当老头子的填房。
束老爹哭得更厉害了,“都是爹爹没用,要是爹爹从前没干过那档子营生,也不必连累了你,这么大的姑娘还待字闺中。”
束老爹干过什么营生呢,他早年是兖州府小有名气的刽子手,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刽子手,他是专门负责‘凌迟’之刑的刽子手,也就是老百姓常挂在嘴边的‘千刀万剐’。
他年轻时手上过了数条人命,后来遇上了燕燕她娘,有了燕燕后怕给孩子添罪孽,才洗手不做的。
但做了一辈子的刽子手,出来后又能干什么,兜兜转转还是拿起了刀,却不是杀人,而是做了一个屠户。
燕燕她娘去世得早,留下父女俩相依为命,几经辗转来到了单县,在这里扎了根,原本日子都过得好好的,可谁成想燕燕十二岁那年,兖州府来了人请他回去,束老爹曾经的身份这才暴露在众人眼前,尽管他拒了官府的人,但单县谁都知道了,做杀猪买卖的屠户束家,原是个专门凌迟人的刽子手!
要是骂名都在他一人身上也就罢了,可祸不单行,还是连累到了女儿,因燕燕那一手削骨如泥的好手艺,单县人人忌惮,都说她是个小刽子手。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以至于燕燕今年年满十八了,还没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