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慧妃锦嫔她们震惊的温柔,温窈一点儿也没察觉到。
相反,她甚至觉得容翦特别龟毛,特别不好伺候。
不过今儿,倒是改变了一些她对他固有的看法。
也没有书上说的那么严苛。
书?
什么书?
进宫前,她还看过朕的传书?
容翦刚动了个念头,就被乌央央进来请安的一众嫔妃扰了兴致。
看着跪了一地的嫔妃,容翦眉心动了动。
大半夜不睡觉,都往这里跑着干什么?太闲了吗?
慧妃行了个礼,道:“臣妾听闻温妹妹身体不适,特意过来看看,没想到皇上也在,想来有皇上庇护,温妹妹定然很快就能痊愈了。”
锦嫔不甘示弱:“温妹妹现在怎么样了,可曾好些?妹妹年纪小,可要好生养着,切不可疏忽大意。”
一众人七嘴八舌,关心的,旁敲侧击打听的,明里暗里试探皇上态度的,听得容翦脸色越来越沉啊。
‘天啊,这么晚了,她们怎么还不走?’
嘈杂声中,容翦又听到了那个拖着长调子的软糯声。
‘她们都不困的吗?可我很困了啊,到底什么时候走啊,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啊……’
看着使劲眨眼睛,要把眼睛睁大一点儿的温窈,容翦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殿内霎时间一静。
交谈声和各式心声,全没了。
温窈困得不行,本就是在强打着精神,是以并没有听清容翦这声笑,除了她,别的嫔妃都懵了,心里的各种心思也跟着一顿。
一片死寂中,那道拖着长长调子的软糯嗓音还在继续:
‘啊,怎么都不说话了,没话说了就赶紧走罢,还要我一个病号强撑陪聊啊……’
容翦没管那些目瞪口呆的妃嫔们,撩了下衣摆,起身:“夜深了,都回宫罢。”
说完,他抬脚,直接朝外走。
众人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安顺喊了一声‘皇上起驾’,才回过神来,忙跪下行礼恭送。
温窈是被同样震惊中的秋文和竹星扶着行的这个礼。
虽然很不标准,但好在容翦已经出了寝殿,没看到。
直到容翦的御驾走远了,一众妃嫔才堪堪回过神来起身。
这一晚,惊吓太过,再加上夜确实深了,众人也都没再多留,简单嘱咐温窈好好养身子,就都散了。
殿内终于再次恢复了平静,温窈终于松了口气,全身脱力一样躺在床上:“终于可以睡觉了……南巧,你也回去躺着罢,等会儿别忘了把药吃了。”
她半眯着眼,听到一声抽泣,头都没抬就对南巧说:“哭什么啊,多大人了,快回去躺着去,这样才能快点好起来。”
南巧哽咽着嗯了一声,就被竹星强硬地搀扶回房间去了。
“主子用些参汤吗?”秋文送了众人,回来问温窈。
温窈摆了摆手:“不了。”
太困了,也不知道给她吃得是什么药,明明白天已经睡了大半天了,这会儿又困了。
秋文想了想,主子兴许是吃药吃得没胃口,刚醒时用了燕窝,还喝了一些药膳,便没再劝。
她睡得迷迷糊糊,想起来什么:“刚刚皇上和各位娘娘都没走的时候,我好像听到谁笑了一声,是有什么好笑的是吗,还是我太困了,听错了……”
她话没说完,就没了声,直接睡过去了。
秋文看着睡得一脸安详的温窈,神色有些复杂。
刚刚皇上笑了。
别说各宫的娘娘了,就是她打从皇上为皇子时就在皇子府伺候,都没听过皇上笑,当然也没听谁说过皇上会笑。
今天她才知道,原来皇上是会笑的。
可,皇上刚刚为什么笑,她就不知道了。
主子这会儿又睡了,她也没法问主子知不知道,不过看刚刚各宫娘娘惊讶的神色,主子才刚进宫没几天,估计更不可能知道了。
药煎好后,温窈被喊醒,迷迷糊糊喝了药,倒头就又睡着了。
她睡得安稳又深沉,却不知道,整个皇宫今夜都没几个人睡得着。
被皇上那一笑震惊到的众妃嫔,一路吹着夜风回到宫里,都还没能缓过神来。
对于她们这些日日关注着皇上的妃嫔而言,这一笑对她们的震撼是最大的。
这震撼已经超过了,皇上深夜落钥后亲自去看望突然急症的温才人这件事。
今儿出人意料的事太多,就连慧妃回到华阳宫,都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娘娘……”兰兮看主子还没回神,便又喊了一声。
慧妃眼神渐渐凌厉:“刚刚,皇上笑了?”
兰兮点头:“是,您都问了五遍了。”
慧妃拧眉咬唇,仔细回忆刚刚在长信宫的细节。
可她来来回回想了许多遍,也想不出,皇上到底是因何发笑。
想来想去,唯一的可能便是新进宫的温才人。
哪怕她当时并没有说话,只是在床上歪着。
末了她深吸了一口气。
怕就是温才人了。
她们这些人在宫里这么多年,哪怕见皇上次数少,可加起来也比温才人这个刚进宫的见皇上次数多,皇上什么时候对谁笑过了?
虽然不想承认,嫉妒心也越来越浓,可事实就是事实。
“娘娘,”兰兮见主子脸色越来越不好,宽慰道:“许是皇上想到了什么趣事。”
慧妃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末了,她道:“兴许罢。”
慧妃还稳得住,锦嫔就比她沉不住气一些,她没回宫,脸上就染了冰霜,但到底掌宫这么多年,还稳得住。
有些人就稳不住了,江婕妤回宫就摔了一个青瓷盏。
好容易都宽了心,准备就寝,就又传来皇上连夜宣了杨太医询问温才人病情的消息。
这一下,所有人都没了睡意。
满宫里,除了长信宫和漪澜殿,没有一处安睡的。
包括容翦的承乾宫。
杨平峪似是猜到皇上定然会有此一问,一道了承乾宫便和盘托出:“温才人病情无碍,只要好生将养些日子,便会痊愈,就是温才人身边那个叫南巧的宫女,从脉象上看,像是中毒。”
“中毒?”
杨平峪笃定道:“是。”
容翦面沉如水:“温才人可有中毒?”
在他眼皮子底下下毒,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杨平峪一怔,忙回道:“微臣才疏学浅,并未从温才人脉象中诊出中毒之状。”
在长信宫,皇上喊了南巧出来,他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她面色不太对劲,后来皇上又让他诊脉,他便留了个心眼,没有当场说出实情。
可看温才人和长信宫众人的反应,包括南巧自己,都不知道她是中毒了。
一个宫女中毒,这就很蹊跷了。
更蹊跷的是,而且这毒并不致命,发现的早便可治愈。
但因为此毒也常做药用,他也不清楚,南巧到底是服药不慎中毒,还是被下了毒。
不过看南巧面色和脉象,应当是被下毒了。
容翦:“什么毒?”
杨平峪:“毛地黄,中毒不深,吃几剂药便能好了。”
“嗯。”容翦摆了摆手让他下去。
帝王这种态度,都不用多交代,杨平峪也不敢出去乱说什么。
承乾宫的太监打着灯笼送他回太医院的路上,杨平峪心想,就冲着皇上先问温才人中没中毒这一句话,他也得谨慎照料温才人,万万不能出了岔子。
杨平峪一走,容翦就把陈典找来了。
安顺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跟了皇上这么多年,又是召见杨太医又是召见陈大人,想来是温才人这一病有蹊跷。
他看了眼悬在夜幕的半轮明月,扯起嘴角笑了笑,终于有个人能牵动皇上心神了,外族就外族罢,总比一直孤家寡人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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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窈是在第二天傍晚才知道这件事的。
“皇上笑了?”温窈刚醒来,精神好了些许,但睡意还未全消,听到竹星这话,整个人都愣住了。
竹星看着她这反应,想了想说道:“当时,其他各宫主子的反应,也是这样,和您一样!”
温窈:“……”
她干巴巴吞咽了下:“皇上因为什么笑啊?”
就容翦那张脸,他要是笑出声来,她都不敢想象,那得多吓人?
竹星拧着眉头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说完,她又仔细想了想:“当时,各宫娘娘都在关心主子的身体,还给出了好些养身体的法子,说着说着,皇上就笑了。”
温窈:“……”这更诡异了。
“然后呢?”她涩声追问道。
“然后?”竹星道:“然后皇上就说夜深了,都回宫罢,就走了,皇上走后,各宫的娘娘也都走了……”
说到这里,她朝外面看了看,然后凑到温窈耳边,小小声说:“她们走的时候,都还是一脸呆滞,特别奇怪。”
温窈看着傻白甜一样的竹星,欲言又止,奇怪的不是各宫的妃嫔,奇怪的是容翦。
她一脸茫然,一旁的竹星却开心地不行,眼睛都笑眯了起来:“不过主子也不用担心,昨夜皇上从咱们宫里走后,就召见了太医,亲自询问您的病情,现在满宫里都知道,皇上特别看重您,我听采玉说,皇上还从没对宫里哪位娘娘这样用心呢……”
温窈:“………………”
她张了张嘴,有些无力地看着开心地像个傻子一样的竹星。
你家主子现在都成活靶子了,你还开心呢!
她无力地摆了摆手,让竹星别说了。
“而且,我还听……主子!”一看温窈脸色都不好了,竹星忙扶着她:“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刚刚不是还好好的,我、我这就去请太医……”
温窈死死抓住她:“不用!”
竹星一脸茫然。
温窈拧着眉头:“没事的,你少说两句,吵得我头晕。”
竹星:“……哦。”
劫后余生的欣喜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成了众矢之的,温窈简直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南巧呢,她怎么样了?”
竹星立刻眉开眼笑:“她已经好了!杨太医亲自开的药!今天已经能下地,胃口也不错!”
总算有个好消息了,温窈点了点头。
竹星只是反应有些迟钝,并不是愚笨,她看温窈脸色不好,迟疑片刻,问道:“主子,您是不是不开心?”
温窈想了想,脸色缓和了些。
这才是个开头而已,兴许容翦只是顾忌着她是沙利求和送来的人所以才会对她多加关注……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真要顾及着和沙利的两国交情,原主也不会在入宫第三日就被赐死了,还是当庭杖毙,摆明了容翦根本就不把两国所谓的合约当回事,又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对她另眼相待。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才不信容翦此举别无用意呢!
“今儿宫里可有什么动静?”温窈沉吟片刻,问竹星。
竹星茫然地摇头:“没有什么动静啊……不过,主子,你说的动静,是指什么啊?”
温窈梗了下:“就比如说,有没有什么传闻,各宫的主子,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举动?”
竹星继续摇头:“那倒没有,就是听小元子说,今儿宫里特别安静,安静得有点奇怪,他还说,往日里,都会去御花园逛一逛的慧妃娘娘今儿都没出华阳宫。”
温窈:“……”这还叫没动静?
对竹星这样没心机的,温窈本来也不抱太大指望,只希望南巧是个机灵能干的,要不然她一带二,根本带不动。
提心吊胆了四五日,虽然各宫每日会遣人来探望她的病情,态度相较于赏春宴那日都有了些微不同,但好在,容翦再没有来过长信宫。
她打眼瞧着,满宫里的宫人包括竹星在内,都欢天喜地,期待着他们主子得宠,只有她这个当事人满心的拒绝。
开头虽然诡异,但幸好,结果还不错。
尤其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身体渐渐康复,容翦也没来后宫,更没有再召见太医询问,好似之前的关心看重都没发生过一样,后宫又渐渐恢复了平静。
当然,看她笑话的也不少。
虽然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说什么,可背地里别人说几嘴,她也管不住,更懒得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