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009 泗水亭长(1 / 1)高后别纪(重生)首页

吕雉想了想,摇摇头,不再说什么。韩信顺利上了马,和吕台一起朝另一条弯弯绕绕的小路驰去。    吕泽和吕雉兄妹俩站在槐树下,看着两个黑影越变越小,最后消失在远方的夜幕里。  “台儿少不更事,真希望他这次能长些教训,以后不要再冲动行事。”吕泽嗟叹道。  吕雉不平道:“这次的事怪不得台儿,要怪只怪那个韩信,花言巧语骗了台儿与他做兄弟,这才惹祸上身。”    吕泽和吕雉回到堂屋时,吕太公把全家人集在一起,郑重地宣布了迁居沛县的决定。    除了吕媭和几个孩子有些闹腾不愿意之外,吕媪和两个儿媳都默默不语。吕家是吕太公当家,吕泽帮着管家,迁居沛县既是他们父子定下来的,就算没有什么过硬的理由,全家人也只能接受。闹腾了不过半个时辰,各人便都回了房收拾物件。    吕氏姐妹俩的闺房里,吕媭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自己的衣物首饰杂乱地堆满床榻。吕雉只呆呆看着妹妹忙乱地开箱关箱,自己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命运像一双无形的手,把她一步步推到设定好的故事里去。前世今生,她信命也怀疑过命,但是到底还是被命运左右着,不得自由。她想不通,如果这一世的命运还是和前世一样,那老天爷为何叫她重生呢?  难道上一世受的苦难还不够,要她再清醒地经历一遍吗?    想到这,她的背后忽然有冷风钻过,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她想起戚夫人被她下令做成“人彘”的丑恶模样;她想起刘如意五窍流血死在儿子刘盈龙榻上的惨状;她想起长乐宫钟室内韩信被宫女们刺得体无完肤的破烂尸身;她还想起刘邦命人将彭越剁成肉酱,煮成一碗碗肉糜分食给诸侯大臣时的情形。  这些人还有其他许多人都是直接或间接死于她之手,所以她被人说成是毒妇妖后。可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她杀这些人,是因为这些人必须要杀。    如今,吕家再次要从单父搬迁到沛县,且比前世早了两个月。难道说重生后历这一世,是老天对她上一世凶残行为的惩罚?  可是上一世那么些年她所受的磨难,难道老天爷没有看到吗?    初嫁头五年,刘邦日日在外鬼混,她三伏天,顶着毒日头,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在地里劳作。刘邦在芒砀山落草为寇时,她被抓入狱中,受尽毒打,还差点被奸污。刘邦在蜀地做他的风光汉王时,她在老家替他伺候老人抚育儿女。刘邦打了败仗,她就被抓到楚营,当了两年多屈辱不堪的人质。刘邦当了皇帝,她总算当了皇后,却日日夜夜担心戚姬母子取代她和刘盈的位子。    她的前世,是苦难的一生,是不堪的一生。想起那噩梦一样的痛苦折磨,比十八层地狱还叫她惧怕。上一世她受够了,这一世,她真得不想把那样的日子再过一遍。    过不了几天,她就要迁到沛县,就会遇见刘季。父亲会惊喜地看到他天下至尊至贵的面相,会决然地把自己许给他为妻。  吕雉紧紧闭上双眼:不!这一世绝不允许自己过得如此窝囊!她要主宰自己的命运,像前世最后的十五年一样,她要把主动权牢牢地攥在自己手里。    “哎。也不知道沛县怎么样?街市热不热闹?吃食多不多?”吕媭收拾完自己的衣物之后,抚摸着几只箱子半是忧愁半是憧憬。  见吕雉半晌不回应,吕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姐,你小的时候,父亲不是带你去过沛县吗?听说你和那杨县令的大公子玩得挺好,是不是啊?”    吕雉被她一喊,才想起自己小时候确实去过沛县。可她脑中对于沛县的记忆却并不来源于此,而多在于前世与刘邦结婚之后。至于那杨县令父子,她清楚地知道他们都是拜高踩低的势利小人,并不良善。    “小时候的事,哪还记得,早忘光了。”她敷衍道。    吕媭对于她的回答很不满意,怨道:“姐,我发现你最近像老了十几二十岁似的,又呆又无趣。家里出这么大事,你也跟无事人似的,真是没良心。”    吕媭的指摘,倒让吕雉无话可辨。自己生死苍茫历经两世,皮相虽还年轻,可心境怕是再也无法回到年轻之时了。    第二日薄暮时分,吕家老老小小十几辆车排成一列长队,趁着茫茫暮色踏上迁居之途。仅余吕释之留在单父一面变卖处置部分家产,一面留心打探事态的发展。    吕雉坐在逼仄的马车上,忍不住将头探出窗回看了几眼。  门庭宽广的吕宅,背山面水,草木盈盈,伫立在古齐道边,不隐不现,是世间一处不可多得的美宅。如今的它似是古卷中的美人,寂立在名利喧嚣之后,相去渐远。而从古宅中走出的吕雉像是被命运抛出去的棋子,终于还是走上了博弈之路。    本来预计三日的路程,因为几个小孩路中不适,而整整耽搁了一日。吕家长长的车队到达沛县时,已是四日之后。  因为有私家护卫护送,兼之吕泽自己又是行伍出身,警惕勇武,所以这一路并没有遇到什么山匪恶霸之流。只是没想到在仅距沛县城十里之外的三叉路口,倒遇到了一帮似匪非匪、似官非官的无名之流。    吕家行进有序的车队戛然被叫停,吕泽驭马从中段赶到队伍最前头。只见路口散布着七八个壮少皆有的粗糙汉子,三三两两或坐或站,有的光手、有的持一根粗木棍,全部都是平民打扮。  看这气势,既不是民间喜丧之事,更不是拦路抢劫的草寇,倒像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无赖之徒。    吕泽心里虽不屑,但处在异地他乡,凡事不能不小心稳妥。于是他双手抱拳,恭敬喊道:“在下单父吕氏,因贵县县令大人之邀举家迁居贵宝地,还望各位好汉们给让个道,吕某自是感激不尽。”    他一席话说完,那些粗糙汉子们纷纷聚到其中年龄最老,个头最高的一个中年汉子身边。那中年汉子鼻梁高挺,双目突出,容貌十分特异。  “还请这位贵公子下了马跟我们对话。”中年男人回道。    吕泽不想与这群人过多纠缠,他下了马,重复道:“请各位好汉给让个道,吕某感激不尽。”    中年汉子走过来,将信将疑地问:“你说你是单父吕家人?如何能证明?”  吕泽微笑道:“单父吕氏并不是什么显赫贵族,难道除了我们,还另有人假装不成?”    对方不在意道:“噢,那倒不是,只是前几日,有单父吕家的两个毛小子来找我们县令大人,我们大人见了立马奉为上宾。昨日我们萧大人便叫我带几个兄弟,日夜守在这路口,说是来接单父来的吕太公一家。我们守了一天一夜,一条吕家的狗都没见着。现在你说你是吕家人,可我怎么看你都不像是吕太公啊?”    吕泽笑道:“诸位弟兄们辛苦,在下确实不是吕太公,而是吕太公长子吕泽。家父就在我身后第一辆马车上。”    中年男子听吕泽如此一说,才做恍然大悟之状,长揖道:“在下泗水亭亭长刘季见过吕大公子。既是吕太公在此,还请吕大公子引为拜见。”    吕泽见这中年男子虽有泼皮无赖之气,但正经起来,又十分尊礼,因此当下便客客气气引他来到吕太公的马车前。  “父亲,沛县令派人来迎我们进城了。”  吕太公掀开车帘,露出须发皆白的慈祥面孔,脸上有赶路的疲惫之色,也有听闻好友派人来接的欣悦之色。    刘季赶忙恭恭敬敬地行礼:“泗水亭亭长刘季奉萧大人之命,特出城十里,迎候太公尊驾。”    吕太公拱手回礼,谢了一句,疑惑道:“刘亭长刚才所提萧大人是什么人?”    刘季解释道:“萧大人是沛县府主吏,深得县令大人信任,县府内一应杂事多是萧大人亲自安排。”  末了,笑嘻嘻补上一句:“我和萧主吏素来交好,平日总以兄弟相称,所以今日这事,他便托给了我。”    刘太公与他一番简单寒暄,便邀他上车一同进城。刘季自然推辞了,走到路口让众兄弟们分列两队,护送着吕家车队进城。  吕雉在车中听到刘季的声音,不啻于被五雷轰顶,全身僵硬,不能动弹。同车的吕媭听到县令竟然特意派人来接,以为是县衙的府兵,特别兴奋。她忍不住悄悄掀开帘布,往外看去。结果威武挺拔的府兵没看到,倒看到好几个邋遢丑陋的庄稼汉子,顿时失了兴致。    沛县城,报时的钟声早已响过多时,本该关闭的城门却一直敞开着,只是百姓们依然不能再出入城门。城门外两列戎装甲兵一左一右排开,气势肃穆,威严以待。沛县令的大公子杨玦和两个面生但俊朗的年轻公子一起守在城门口,昂首以望。  这两个年轻公子便是前几日从单父逃到沛县避难的吕台和韩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