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迈入初秋的北桐市历经一场强对流天气,气温骤降了好几度。
秋阳倾泻,秋光叠叠复重重。
凯月湾的道上,梧桐叶萧瑟铺满了一地。
一台电动小绵羊一路碾压而过,嘎吱清脆的声音钻进耳里,仿佛一曲安眠曲。
淮桑朝着满天嫣红落霞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今天连续跑了三个片场,从现代到民国再到古装连轴转,现在头皮上还被残留的劣质胶水弄得刺痒刺痒的。
好累。
她委了委腰,像个缩在小电动上的小老太婆。
原来跑龙套也这么累。
电梯直上22楼,淮桑一进门就直直扑向沙发,站了一天的酸胀感瞬间在腰间肌肉迸发,横扫四肢百骸,肩颈直接咯嘣响。
正躺下,随意抛落的手机就跟着她的肚子同时响了起来。
何止是胃,她整个人都被快掏空了,根本不想动。
会是经纪人莲姐?
来自底层打工仔的求生欲还是让她提了提劲,伸手把手机勾了过来。
银行汇款进账提示。
淮桑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可没一会又立刻委了下去。
跑龙套不单止累,钱还少,忒少。
在跑龙套这群人里,淮桑还算运气好的。
演技差了些,幸好靠颜值补救。能当前景,一天拿220,管一餐。
幸运的话,一天只呆一个片场,或站或跑,满十个小时就下班。
对比当群众炮灰的,钱已经算多了。
可这看运气吃饭的工种,每天候在手机旁留意工作机会,有时分派到给你,还得十几个人去抢一个最终的人选。
这不,这个月的工资还不到三千。
新低。
淮桑:“……”
每个月的钱都是莲姐打来的,克克扣扣抽成什么的,她也不知道实质该有多少。
当初不得门路,随便投了家演艺公司的简历,第一次“面试”,她就“被签下”了。
经过半年时间,她也摸透了,什么演艺公司,什么经纪人,就是个跑龙套中介公司。
自己可算是栽坑了。
白白浪费了将近半年。
莫名有些急躁,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想着当初得到的消息,最多还有一年半。
可就她现在连十八线都算不上的小群演,更妄论还想企及点别的。
不过幸好,她那合同应该也快到期了,得想想怎么另觅出路。
握在手上的手机疯狂震动,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看了眼来电显示,手指一划,“喂……”
“要死了,你听上去就像纵欲过度刚从床上爬起来似的。”
“……”
淮桑习惯了乌玫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野性子,握着手机用力伸了个懒腰,肚子又叫了一声。
索性开了公放,走去厨房自救。
“你有屁快放,我都要累死了。”
“上课太无聊了,找你聊聊天。”
“上课打电话?佛罗伦萨的老师这么放纵学生的吗?”
“就是太无聊,逃课了。”
淮桑拿出锅,烧上水,拿出束挂面,才习以为常地回了句小心毕不了业。
“犯不着担心,我这学艺术的,本来就是自由第一。你呢?干嘛这么累,还在天天跑龙套啊?”
“哪有天天。”她倒是想,最起码工资翻倍,而且万一能被导演或星探挖掘了呢?
“不是我说你,你这纯粹是把自己给闲的,你这学历去跑龙套,还有你那跳了十几年的舞……”对方突然刹车,一时快嘴碰了好友的禁忌圈,“内啥,对了,这边快感恩节了,全年第二大折扣力度机会,有什么要买的尽管给我列清单。”
淮桑无声扯了扯嘴角,这话题转移得也太拙了。
她拿着挂面的手一松,面条便宛如花开般落入水中。
边拿筷子搅和搅和,边说:“买个鬼,我现在煮个面都舍不得下个蛋。”
“富二代,北桐市中心两套房,谁信呢。”
“我爸妈的房子又不是我的,何况刚需住房,我现在住着的还每个月还着房贷呢。难不成你让我卖了我爸妈的房吗?”
“你爸妈都移民了,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这地段出租一个月怎么也要七八千吧,明明能当包租婆数钱,却还在掰着手指头花钱。”
两人东掰西扯了会,电话在清汤面出锅时结束。
*
当年淮桑妈妈的腿,开放性骨折,骨髓感染,手术后新老毛病严重,依照国内目前的医学技术很难治愈,下半辈子只能坐轮椅。
多番寻医,只有伦敦剑桥医院的骨科专家说有机会,可以试试。
为了能确保每周治疗时间,淮桑爸爸通过工作关系,申请了投资移民。
可淮桑考虑再三,选择留在这里。
因为这个,一家人的沟通持久战打了很久。
“我只是缓一缓再过去,我能照顾好自己,长得牛高马大的,你们担心什么呢对不对?”
最终还是淮桑胜出。
现在淮桑住着的房子,是她大学毕业时,家里在同小区给她买的房,但只给她交了首付。
馈赠是父母的爱,但不是坐享其成,“付出与收获”这人生一课,作为淮桑爹妈每每都处理得当。
所以每月房贷,得她自己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