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的话像是投入平静湖泊的一枚石子，在所有人心里惊起一番涟漪。因为是熟人作案的缘故，重案组把调查重点也都放在了这三个人的身上，可是经过几次的询问，他们并不觉得三人有充足的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白芷这话出口之后，没有继续解释她的意思，仿佛在她眼里，重案组就是一群国家养的废物一样，毫无作用。　　“你难道不解释一下吗？”曲重楼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伸手扯上了白芷的手腕，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故作神秘，名义上是重案组的顾问，其实更像是来看笑话的。他明白在白芷心里，她知道的东西远超于她所透露的，可自己却拿她毫无办法。　　“你如果不放开我，那就一辈子都别想知道真相。”白芷淡淡道，曲重楼下意识松开自己的手，刚才抓着白芷的手腕，他真切的感受到了她的体温，好像没有血液一样的，冷血动物的触感。　　“既然酒杯上的指纹是吴辰的，那么你们不应该把他再请来问问吗？”留下这句话，白芷还是没有做出任何解释，便准备离开。她轻轻揉了一下自己刚才被曲重楼抓着的手腕，眼神里说不出的厌恶。　　“准备请吴辰来一趟吧。”曲重楼对身边的小周说道，而后望向白芷离开的方向。　　“白小姐也别走了，一起听听吴辰的话如何。”　　白芷停下脚步，侧过脸颊道：“我只是去买瓶水罢了，正巧，我也有事情问他。你喝吗？要不要我帮你带一杯奶茶？”她没有等曲重楼回答，似乎有些讽刺的话语让曲重楼心里像卡了一根鱼刺。而后，她便转过脸继续朝楼下走去了。曲重楼深呼吸了一口，有些气闷的走向办公室，丝毫没有心情再去看指纹的检验结果，白芷提前让他知道了答案罢了。　　白芷沿着市局门口的路一直向前走，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了一家正在营业的奶茶店。她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推开了奶茶店的大门。　　“欢迎光临。”奶茶店的服务人员看到白芷身上的大衣，明显楞了一下神，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招牌奶茶，要烫的，谢谢。”吧台工作人员没想到这么热的天还有要热奶茶的顾客，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去回答，因为店里根本没有烧开水，最多也只能做常温的。　　“抱歉小姐，只能做常温的，你看可以吗？”　　白芷皱了皱眉，有些不悦道：“那就算了吧。”　　“小许，你给客人下单吧，我用店里的茶壶烧一壶开水就是了。”奶茶间里出来了一个男人，对着吧台小妹道。他嘴角噙着看起来温和的微笑，个子不高，但给人的感觉十分干净阳光。　　“抱歉小姐，可能麻烦你稍微等一会了。”　　“无妨。”白芷付了钱，在奶茶店随便寻了处位置坐下了。　　这个小店的格局处处透露着温馨的氛围，淡雅的装饰让顾客很是舒适，所以来来往往的行人也都愿意在这里暂停脚步，买一杯奶茶来稍作休息。不过白芷却没有这个心思欣赏小店，只是觉得冷气太足，自己一刻也不想多呆。她双手握在一起放在嘴边哈气，不停揉搓着，偶尔会双手合十贴紧鼻尖，双目紧闭，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热奶茶好了。”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吧台小妹对白芷道，白芷站起身扯了扯衣服，从前台拿过奶茶，出了门。　　　　吴辰的额角渗出一丝冷汗，人生22年间，他头一次坐在警局的审讯室里，面前一张毫无修饰的桌子，周身三面墙壁像是铁铸一般，冰冷刺骨。另一面是一扇巨大的单向玻璃，他也不知道这面玻璃背后有多少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我觉得我知道的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来。”吴辰揉了揉太阳穴，强忍着心里的不适道。在他面前坐着的，是他见过了两次的重案组组长曲重楼，对方不急于问话，而是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他，盯得他心里有些发毛。　　“曲队长，我认为有什么话可以私下来问我，你们把我带到这里来审问犯人一样的关着，我回到学校还怎么正常生活？”他有些急躁的挠了挠头发，似乎有些被逼急了，耐心也在一点点消磨。　　“7月15日晚，你在什么地方。”　　吴辰彻底失去了耐心，吼似的说道。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在家，那天睡得很早，我父母都在家可以作证！”　　“直系亲属的话不能当做证词来用。”　　“那你想让我怎么证明，我总不能在家里安了摄像头来给你调监控吧。”　　曲重楼不紧不慢的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口水，听着吴辰说话的嗓门，他突然想喝口水润润嗓子。　　“7月15日晚上，你去过杨琳熙的家吧，在你父母睡着之后。”　　“我.....”吴辰突然卡壳了片刻。　　“怎么可能，我没有去过！”　　“你们喝了点酒，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　　吴辰心里咯噔一下，冷汗直冒，他不是没想过自己去杨琳熙家的事情被重案组识破，本以为很快就会被警方知晓，毕竟他当时跟杨琳熙喝了酒，有些气冲从的离去的，可一连过了好几天，都没有被问道这个事情，他在心里也是奇怪了一阵子的。　　“为什么不说实话？”　　吴辰抿了抿嘴，神情突然有些颓然，叹了口气道。　　“我也害怕啊，刚好我去的那天晚上，琳熙就出了这样的事情，无论怎么辩解我都说不清楚，下意识的撒了谎，可是我真的没有害她！”　　吴辰的语气不像是在撒谎，可是根据现场来看，他无疑是嫌疑最大的一个。　　“那你为什么要把酒杯扔了？”曲重楼问道。　　“啊？我没有扔酒杯，我走的时候把酒杯放床头柜上了啊。”吴辰瞪大了眼睛，有些莫名其妙。　　“你是从正门进的她家里吗？又是从哪里离开的。”　　“废话，肯定是走正门啊，我还生怕吵醒她父母，杨琳熙送我出的门，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吴辰嗤笑，仿佛他问这个问题像是弱智一样。　　曲重楼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是波澜不已，他不排除吴辰撒谎的可能性。可是除却酒杯上的指纹之外，他实在找不到吴辰的作案动机，相恋了两年，感情颇好的情侣，哪怕有矛盾，也不至于到致对方于死地的地步。曲重楼盯着吴辰陷入思考，神情像是在发呆。突然地，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把你的T恤脱给我看看。”　　“什么？”吴辰歪着头皱眉，下意识的拽了下衣领。　　“小周，去随便拿件短袖过来，然后把吴辰身上这件送去检测。”曲重楼转头对着身旁的玻璃墙道。玻璃背后的小周瞬间明白了曲重楼的意思，应了一声之后，便快速跑去拿衣服了。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啊？我都交代了，再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我真的没有害琳熙！你们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啊！”　　“我只相信证据。”曲重楼一字一句道，吴辰听了这句话，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瞬间低了头。他明白，照现在的状况来看，他无疑是最大的嫌疑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洗清自己的嫌疑。　　白芷拎着手中的热奶茶，回来的时候刚好撞上了刚拿衣服回来小周。她看了一眼小周，没有言语，径直朝着审讯室走去。　　“诶白小姐，队长正在里面问话呢。”　　白芷没有理会，甚至没有敲门，便推开门，走进了审讯室。　　“诺，你的奶茶。”　　白芷的手很是冰凉，捧着奶茶走了一路，奶茶也渐渐回到常温的状态。她将奶茶放在审讯室的桌子上，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曲重楼眼神疑惑，似乎再问这不是你要喝的吗？　　“我不喝甜的，我说过了。”白芷把奶茶往前推了推。　　“我有话对吴辰说，你先出去一下。”她把奶茶塞到曲重楼手里，示意他起身。曲重楼有些无奈的接过奶茶，看了一眼对面神情颓废的吴辰。默默走出了审讯室，顺便带上了门。　　“队长....这衣服？”　　小周的内心十分佩服白小姐，曲队长空降市局的时候，重案组的人刚开始还是会有些不配合，毕竟看似年轻没有经验的人，不那么好服众。不过曲重楼表现出的超强领导力的决断性，渐渐的让大家认可了这个空降的组长，也打从心里觉得佩服，然而白小姐的气场总感觉能隐隐压自家队长一筹，这让他有些玄幻。　　“先不急，看看白芷要问什么。”　　审讯室里，白芷搓了搓手，似乎觉得审讯室的氛围异常冰冷，让她有些不适应。吴辰没有开口，有些认命，面对曲重楼他还觉得有一辩之力，可是面对这个瘦瘦小小的女生，他却由衷地有些惧怕，说不来为何。　　“我记得之前问过你，你跟杨琳熙的感情真的很好么？”　　吴辰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你的感情好的定义是什么，我们在朋友眼中也算是模范情侣了，我很爱她。”　　白芷嗤笑：“你或许是很爱她，出于一种习惯性的爱，习惯了跟她在一起，当爱情成为一种习惯，就失去了最开始的怦然心动。”　　吴辰的头垂得很低，这句话仿佛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没错，自己是很爱杨琳熙，他可以斩钉截铁的说出这句话。可面前的女孩，用一种能洞穿一切的眼神望着自己，自己甚至惧怕与之对视。　　“我知道你没有杀人，你说的话都是真的。的确，当天你在她家喝了酒，甚至发生了些许不愉快。你转身离去，有些急躁，你没有安慰她，没有理解她，觉得都已经两年的感情了。无论如何她都会跟你和好，和原来一样对你百依百顺，所以你就有些大男子主义的想让她先低头。”　　白芷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吴辰的反应。吴辰的头已经抵在了桌子上，隐隐有小声的啜泣传来。白芷的话字字诛心，每个字都像利刃一样切开了自己的伤口，从没有哪一刻，他像现在一样后悔自责。如果当时他不是转身就走，如果当时他留下来安慰杨琳熙，陪伴她，像最开始一样捧在手心哄着，是不是此时此刻杨琳熙还活着，就不会被残忍杀害。　　“说你不是杀人犯，可你却间接杀死了杨琳熙，不是么？”　　“求求你，别说了.....”吴辰的眼泪滴在桌子上。　　“当一个人决定和另一个人共度一生之后，生活中还会出现很多你自认为更喜欢的人，是责任让他们放弃了选择的权利，是成熟让他们变得稳重和安定。你不理解，你做不到，也许在你不知情的状况下，杨琳熙出于责任牺牲了更多的东西，而你，却只是理所应当的接受罢了。”　　吴辰痛哭出声，双手不停的敲击桌面，当知晓杨琳熙死去的那一刻，他的心都没有像现在一样震颤过。似乎那种真切失去了一切的悲伤，如洪水猛兽一般将他淹没，更像一条紧紧扼住喉咙的锁链，撕扯着，拉紧着，以至于不能呼吸。　　“你现在痛苦吗？记住这种痛苦，最好让它伴随你一生，也不枉凶手如此煞费苦心。”　　“你不觉得自己很变态吗？！”吴辰吼道，的确，尝试了这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之后，这种痛楚似乎会残留，深埋在他心底，生根发芽，在内心幽暗的角落里扎根，盘根错节，撕扯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不止你一个人这么觉得，我引以为荣。”白芷嘴角微微翘起，曲重楼在玻璃墙外看着此时对视的两人，不禁握紧了拳头。白芷这个人更像一个恶魔，有一种让人发自心底惊恐的力量。她翘起的嘴角和表情，仿佛在享受一场盛宴，把别人的痛苦当做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