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火热的青春(1 / 2)你好,凶手首页

比起秦落的敬畏霍疏桐心中更多的却是震惊。

霍家本家分家人口众多,每年都有人参与科举,当年也曾有叔伯是肖明成的同科。之前他向家人说要来云汇府做客时家中长辈还特意回忆了一番当年遥遥瞻仰榜眼风采时的场景,语气间颇为神往:

“气质清冽身姿挺拔,犹如青竹翠柏形容白皙俊美可谓君子如玉,如琢如磨……”

可现在?

霍少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眼神,在不失礼仪的前提下细细打量发现前者倒是对得上号,可这白皙……到底从何而来啊!

“哈哈哈父亲又晒黑了!”肖知谨的笑声打断了霍疏桐的胡思乱想。

晒黑?还“又”?

霍少年微怔正好见肖明成亲手扶起儿子的动作两截袖管随着他的动作上移,露出来两端如霜似雪的手腕子。那颜色对比堪称惨烈,简直像把手腕以下放在酱油罐子里足足浸泡了九九八十一天一般!

霍疏桐:“……”

难道,这就是肖大人飞速晋升的诀窍吗?

当今成宁帝喜好……黑皮?

不得不说年轻人就是好至少思维活跃哪怕方向距离正确道路偏离十万八千里也能肆意狂奔。

殊不知肖明成也正在打量这个貌似落落大方实则神游天外的少年,他忽然念了两个名字。

霍疏桐骤然回神,“正是两位叔父。”

肖明成笑笑,让他们坐下,一派长辈风范,“果然有几分相似不曾想还有今日这段缘分。”

霍家多藏书多进士老宅那边的进士碑一直都是当地一景奈何质量跟不上数量,九成人入朝堂后就止步于五品,霍家人不会做官的名声跟他们会读书的名头一样大,也算奇葩。

曾有人很客观公正地做过总结:四品以下,霍家无敌!

听上去虽然威风凛凛,但……总觉得有点隐约的辛酸呢。

其实不光霍家人对肖明成印象不错,他对霍家人的记忆也相当正面,奈何双方名次相差甚远不说,家世也有云泥之别,接触机会和共同语言都相当匮乏。

霍家人自然有世家子的骄傲,大概率不会主动出击,而肖明成也不热衷于四处结交,双方几年翰林院同事相处下来也不过点头之交。后来各自领了新职务,分道扬镳,唯一的联络方式自然就断了……

霍疏桐在县试和府试中连续取了两个第二名,最终在院试中来了一次反杀,成功摘取头名案首,肖明成不由夸赞道:“果然是雏凤清于老凤声。”

霍疏桐的身体有一瞬间不易察觉的僵硬,几乎是带着几分急切地道:“大人谬赞……”

心思细腻的肖明成迅速明白了他的担忧。

科举考试涉及的内容越往上越贴近实际官场,霍家过去几代人往往都能在考取秀才甚至举人的考试中名列前茅,中进士者虽然普遍名次不高,但也不在少数,还曾出过不少留名青史的文豪和诗画大家,可一旦步入官场,就跟身体被掏空一样,进展缓慢。

这一点很深刻地证明了一个道理:才华横溢不一定会做官……

别的世家都是相互扶持往前走,唯独他们家,大概率是相互扶持别掉队,能驼一个是一个,怎一句憋屈了得。

而且这些霍家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几乎每个人都曾被寄予厚望,被夸过什么“青出于蓝”“雏凤清于老凤声”。

久而久之,别说外头的人,连霍家人自己都有心理阴影了,每每听到前期诸如此类的赞叹,都会本能地打个哆嗦,生怕又被提前夸死了……

说完这头,又听那边度蓝桦对惴惴不安的小胖子道:“我娘家的船队每每出海,也都会从南边贩茶,秦家茶园的茶叶确实不错。”

秦落想不到还有这话,顿时像一颗受力的肉丸一样弹坐起来,惊喜交加又带着几分惶恐道:“不敢,不敢。”

度蓝桦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他圆润的小肚皮和弧度优美的下巴上,嘴角扯了扯,强压着没笑出来。

这么细细算来,来的两个孩子竟都能与自家人牵出几分瓜葛,倒是亲近许多。

看年纪,还是十来岁的少年可看身份,却都已经是秀才公,言行举止自有气度,度蓝桦不禁感慨:难怪寒门难出贵子。

起跑线确实不能定生死,但优秀的出身、优渥的家境绝对可以替子孙后代铲平前进道路上的一大半荆棘。

说得最直白最残酷一点:穷人家的孩子压根儿就交际不起!

眼前这三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要么出身清贵,五岁上下就有家人亲自启蒙要么家境富裕,早年就重金聘请大儒传道受业,不愁吃喝、一心读书。这一路走来,他们优先接触到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根本不可能了解的资源,知晓绝大多数寒门可能大半辈子都搞不清的游戏法则……一点点累积下来,最终的差距便犹如天壤。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看向肖明成:如果他的出身也如肖知谨一般,是否现在也会有三五知己好友?

家境和经历不同的人真的很难有共同语言,而肖明成那届刚好寒门贵子极少,且没有人能跟上他的野心和步伐,久而久之,便是落得形单影只踽踽独行。

觉察到身边火热的视线,肖明成转过头来,“怎么了?”

度蓝桦感慨道:“你真是不容易。”

接触的时间越长,她越是能明白肖明成走到今天究竟有多么艰难,在外人看来,又有多么的不可思议。

肖明成愣了下,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下首吃着点心闲聊的少年,心下了然。

他莞尔一笑,像是将过去的一切艰难困苦都如拂去一粒尘埃那样轻描淡写道:“都好了。”

晚饭菜式是许多天前度蓝桦就跟厨房拟定好了的,为了照顾三位少年不同的口味,十多道菜肴囊括了天南海北,苦辣酸甜应有尽有。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话说的一点也不错,仨孩子睡了一下午,胃口恢复了大半,虽然饭前已经吃过点心,但真到了饭桌上,还是如蝗虫组团过境一样大快朵颐……

人可能天生就爱热闹,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不觉得,人一多,胃口好像突然就好起来了。

一开始霍疏桐和秦落还端着,觉得是头回来知府大人家做客,势必不能堕了自家名声。奈何架不住身边的肖知谨吃得实在香甜,度蓝桦还一个劲儿的往他们碗里夹菜,不知不觉……速度就快了起来。等回过神来,饭都添过两回。

肖明成看着三个少年吃得干干净净的饭碗,十分欣慰,毫不吝啬地加以赞扬,“少年时有好胃口是好事,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要读书,饮食方面务必跟上。”

三个孩子隐晦地打了个饱嗝,心道跟上了跟上了,都快超过去了……

肖大人本就喜欢有才华的孩子,难得眼前头一回出现这么多,兴致颇高,又以消食为名考教了一回,十分欣慰。

消食确实是消食,刚还觉得有些撑,一轮考下来,脑子转得嗖嗖的,肚子都好像空了大半。

三人中秦落名次最靠后,只排得十三名,偏肖明成要求又高,他在回答后面几道题时就略略有些吃力。

他抹了抹汗,很有点劫后余生的意思,小声问两位小伙伴,“你们怎么好像一点都不紧张?”

肖知谨转过头来,幽幽道:“如果你也从记事开始就每日早晚被亲爹拎着各种考教,想必也早就麻木了。”

霍疏桐没做声,但表情和眼神说明一切。

秦落咧了咧嘴,由衷感慨道:“家里有长辈做官可真不容易。”

以前他还觉得自己每日早起晚睡读书过得苦,可现在对比小伙伴,人生好像忽然就幸福起来了呢。

“来,都过来吃好吃的。”度蓝桦从外头小厨房回来,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丫头都托着个大托盘,上面放着几个带盖子的小碗。那托盘的样子古里古怪的,底盘很高,颇为沉重,似乎内有乾坤。

霍疏桐和秦落还没回过神来,肖知谨就已经双眼发亮跳了起来,一手一个拖着往外走,“走走走,赶紧的!”

他这一出门快一年,想家里的零嘴儿都快想出病来了!

众人在正厅碰头,上首坐着度蓝桦和肖明成,下手一溜儿摆开三位少年,手边各放了一个雨过天晴色的瓷碗,另有三个果酱碟子,分别装着酸甜可口的梅子酱、酸杏子酱和桃子酱。

大禄朝夏日也有诸多消暑佳品,贫苦人家就是一碗凉水,富裕的花样多些,最常见的就是冰镇果浆,或冰碗子、奶碗子,而后两者才算真正意义上的精加工冷饮。主要制作方法都是选取合适的水奶配比,加入冰块、各色瓜果甚至是提炼加工过的甘露,但都跟眼前的这个不同。

与其说是奶碗子,倒更像是一团冻雪凝脂,味道也要比一般的冻奶更加香浓甜美。

霍家世代为官,秦家一方豪富,都算见过世面的人,却从没见过这样的甜品。

那头肖知谨已经熟练地往里面挖了几勺果酱,一口下去,美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少年人特有的愉悦,催促两位小伙伴道:“快吃啊,等会儿该化了。这是母亲琢磨出来的,叫雪糕,夏天吃最畅快了!”

现代社会叫冰淇淋,但度蓝桦实在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个名字的由来,索性就把一系列夏日冷饮简单粗暴地分为两类:带冰渣的叫冰糕,不带冰渣的叫雪糕,非常直观。

霍疏桐和秦落对视一眼,都拿起勺子,先不加果酱,试探性地挖了一口。

那雪糕刚靠近鼻端,便有一股浓郁的奶香扑鼻而来,放入口中的一瞬便好似化开了一汪琼脂般的油膏,柔滑无比。

再学着别人的样子加一点果酱,水果的清香很好地中和了奶香,立刻变得甜而不腻起来,再多几碗都吃得下。

看他们吃得高兴,度蓝桦也颇有成就感。

冰淇淋并不难做,最有技术含量反而是如何去除里面影响口感的冰碴,她反复试验过后发现,只要在每次冰淇淋被冻成半凝固状态时,用勺子搅拌,将里面的冰碴打碎……如此反复几次,口感就会相当顺滑。

但因为古代没有冰箱,想要长时间保持稳定的低温冷冻状态,就要时刻留意硝石的状态,随时准备更换。

所以说,这年代吃甜品什么的,真的是有钱人家才折腾得起。

三个孩子吃过饭后甜点后,度蓝桦和肖明成也不再强留,打发他们自己玩去了。

夏日天长,酉时都快过了太阳还没落山,而白日的暑热散去大半,倒是正好游玩。

作为东道主,肖知谨带着两个小伙伴一口气逛了大半个园子,又说些家中趣事。

听罢,霍疏桐难掩艳羡,“真乃神仙眷侣。”

他的父亲在京城做官,为谋好亲事,母亲也将两个姐妹一并带去,只有他留在最富才名的祖父身边读书,一年也不过能见一回罢了。

秦落商户出身,最擅长察言观色,见状便安慰他道:“你好歹还固定能见着,哪儿像我爹啊,出门跑生意,一走三年两载都是常有的事儿!我想见都见不着呢。你们不知道,有一回他离家将近三年才回来,进门就兴冲冲跟娘说带了个翠玉柄拨浪鼓给我玩,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霍疏桐被他勾去注意力,肖知谨也心痒难耐,齐声问道:“怎么着?”

秦落把两手一拍一摊,一张小胖脸儿上满是无奈,“结果我一进门,他张口就问:这孩子是谁?”

肖知谨和霍疏桐都是一愣,回过味儿后不由放声大笑。

秦落自己也笑了,挠头道:“他走时我才四岁,回来时都七岁了,谁还玩儿什么劳什子拨浪鼓啊!别说他认不出我来,我也不认得他啊……”

被秦落这么一打岔,霍疏桐心里那点儿忧愁顿时烟消云散,只笑得满眼泪花。

肖知谨道:“你没有怪伯父吧?”

“那倒不会,”秦落摇摇头,软乎乎的脸颊肉也跟着抖了抖,“他也不容易,整年都在外飘着也捞不着回家。有钱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孤魂野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