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长公主喜爱花花草草,尤爱珍稀名品。她府上平常便各种赏花宴不断,到了冬日,那就更是她显摆的时候。旁人家草木凋零,而公主府却由暖房养育出鲜花,混杂着冬日才有的山茶水仙,炫目至极。
赴宴那日,苏移光卯正便起床梳妆打扮。天青褙子,绯红罗裙,无需繁杂的首饰,两支珍珠簪子萦绕发间,一朵开得正浓艳的浅白山茶做点缀,便已足够。
苏移光用完早膳便前往前院,她怕骑马被风刮到,脸上指不定要裂口子,便改为乘兽车。
卫国长公主府在白虎桥南边,毗邻金水河,位于外城中,同魏国公府并不近。
兽车沿着两旁的御廊辘辘行走,苏移光趴在软枕上睡得昏沉。不知过了多久,桑其掀开车帘一角瞧了瞧窗外景色,将她唤醒,哄劝道:“十二娘,就要到公主府了,先用几口温水醒神好不好?”
苏移光揉了揉眼睛,淡声道:“给我含一颗酸梅。”
桑其盯着她喝了两口水,急忙从车厢中的小屉子里翻出小半盒酸梅,用银匙挑了颗小的喂到她口中。
甫一下车,一众小娘子们便被公主府的侍女团团围住,宗朗二人时常来卫国公主府玩,对这里极为熟悉,俩人一下车就跑了个没影。苏移光等人被婢子们簇拥到一处月洞门处,恰见得一名穿藕荷色圆领袍的男子从里面出来。
“蛮蛮来了?”杨少龄立在那,迎着朝阳,在已经凋零的藤蔓上留下一道影子。
苏移光点点头,同他见礼,“你今日休沐?”按理说,这不该是休沐的日子才对。
“没呢。”杨少龄笑道:“官家叫我下午进宫,就让我今早歇会。你快进去吧,我母亲已经在暖阁里了。”
寻常官署只需上午办公,下午和晚上则是轮流值班,苏移光了然,见他要走,忙唤住,问道:“宋远道可来了?”
杨少龄仔细想了想,“应当是要来,我还没去前院。”他瞧了眼旁边站着的苏雁,有些纳闷,便轻笑道:“他怎么得罪你了?”就苏移光这气势汹汹的样子,寻宋远道怎么看都像是来找茬的,随即委婉劝道:“他不懂事你说两句就行了,可得顾忌着些。”总不能太不给未来姊夫面子了吧?
苏移光随口答道:“没什么,你放心好了。”她也就找他问几句话而已,两家亲事如常,还不至于在人前让他没脸。
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苏移光冲着杨少龄摆摆手,径直钻入月洞门内。
杨少龄望着她的背影摸了摸鼻子,转身走向前门,笑道:“阿弟,咱们去前面吧。”
宗祁立在一片梅树阴影下,被层叠素雪花枝笼罩着,他将视线从那片已经消失不见的绯红衣角上收回,淡声道:“好。”
内院里,一群小贵女正围着几株山茶欣赏,见苏移光媞媞步入,众人笑道:“来的这般晚,可该罚酒才是。”
人群中,林元端着一个小酒盏到她面前,道:“快喝了,不然等会罚你作画。”
苏移光斜睨她:“前日进宫拜见太后娘娘那回,你不是说病了没去,怎么今日病又好了?”
林元耳根子红了红,低声道:“你赶紧闭嘴。”瞧见四下无人,其他小贵女们都隔得远,方道:“那日我小姑母回京,我母亲......见她去了。”
苏移光上下打量她一下,哼笑道:“到底是去见你姑母...还是去见你表兄——”
“蛮蛮!”林元急忙掩住她的嘴,抱怨道:“是我母亲和我姑母这么想的,我可没那个打算。”
她在家中行四,比苏移光大几个月,俩人自幼相识,玩得还算不错。林皇后是她的大姑母,因她生得乖巧可爱,从小很得皇后宠爱。因年岁渐长,她母亲孙夫人时常操心她的婚事,正好小林氏一家回京,孙夫人听闻她表兄素有才名在外,两相一合计,便张罗着让他们两人见一见。
无论过了多少年、中间如何变化,林元对她表兄的印象一直是幼时拖着鼻涕泡,傻兮兮的模样,哪能将他跟如今才学过人的评价联系起来。这样一来,根本就不想考虑他。奈何孙夫人和小林氏对此事饱含一腔热情,她被长辈劝着,最终同意见一见。
苏移光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拖长了音调,道:“哦。”她又好奇地问道:“他长得怎么样,像外面说得那样好看不?”
林元歪头想了想,“还行吧,隔了几日,我也不大记得了。”她四周望了一圈,问道:“对了,你们家前几日是怎么回事啊?动静闹得这么大?”
苏移光呆了一下,面带疑惑:“什么?”她咋不记得有什么闹到众人皆知的事?莫非是不小心错过了什么?
“就是你两个姐姐的婚事,怎么还成了话本里的二女争一男了?”林元初初听闻也很是吃了一惊,迎着苏移光不解的眼神,她朝旁一努嘴,“喏,何婉彤说的。说得绘声绘色,可形象了。什么苏十一娘和宋三郎两情相悦,奈何苏九娘明知这一对苦情人却不肯相让,苏十二娘替九娘出头棒打鸳鸯......”
这啥玩意???
苏移光压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了看远处正跟人聊得欢的何家六娘子,苏移光沉默了一瞬,缓声道:“这可真有意思啊。”
她就想不明白何夫人老大不小的人,怎么就话这么多,什么都回去跟娘家人讲,这影响最大的难道不是自家女儿?她说了就算了,何家人也拎不清轻重,这种话也好意思拿到外面来说,半点脸面都不要了。
苏移光冷眼瞧了一会,发现跟自己关系也不大,到底没上前去说什么。
“你瞧她那张狂样。”何婉彤瞧着那边容颜冶丽,周身光华流转的苏移光,从鼻子里哼了几声,冲旁边人说:“我也是白替你不平这么久,你倒是说句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