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在平时,白可一个过肩摔就把姜郁丢出去了。
但此时,她却没有还手。
低头看了一眼姜郁颤抖的手,白可冲他温和地笑了笑:“她现在可以入土为安了。”
四周瞬间寂静。
姜郁猩红的眼睛瞪着白可,愤怒、不甘、痛苦、不解……各种情绪交织着,扬起的拳头停留在她的面前,最终……
他的眼泪掉了下来,抓着裙子的手颓然地放开了,他跌坐在冰箱前,重新打开了冰箱看着里面的头。
像是在问白可,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刚才的话,“你们对她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白可拉齐裙子看了看手表,“3分钟。”
“?”
“我给你哭3分钟的时间。”
“……”
姜郁原本情绪都到位了,被她这么一说,反而哭不出来了。
这踏马的吊唁死者还带卡时间的?
重新调整了一下情绪,姜郁从地上站起来,问道:“你们是警察?”
白可:“不是。”
姜郁警惕地看着他们:“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过警察了。你们想知道什么?”
“你为什么说她死不瞑目?”
“她是被人害死的!”
“哦?怎么说?”白可的兴致瞬间提了起来。
姜郁空洞的目光里有片刻的失神,沉默许久才说道:“在她出事前一个月,我们吵崩了。”
“因为什么?”
“她想要去参加一个聚会,说是上海很多有钱人都会参加,去那能帮她笼络不少人脉资源。她看中了一条裙子要5万,找我借钱。我没借给她。”
夏京彦:“我听他们说你一直都对她有求必应的?”
"是。大家都叫我舔狗,我知道……但那一次我打算结束了,不想再这么下去了。真是可笑,明明最先说爱我的人是她,没想到最先离开的人也是她。”
白可震惊不已,看姜郁这打扮……廉价的T恤工装裤,手指开裂粗糙,胡子拉渣皮肤黝黑,怎么也不像是徐美美会说爱的类型。
姜郁抬头看了看白可,自嘲地笑了:“我知道你们不信……我们两是老乡。”
“还真看不出来。”
“我们是从河南北水峪村出来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那是地狱!村子里不是要死的重病老人就是神经病残疾患者,还有一些只能跟家里的畜生睡在一起的孩子。”
“都是留守儿童吗?”白可问道。
“留守?被家人抛弃的才叫留守。对于生活在这里的孩子而言,父母或许就只是一个名字,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白可:“那你们的生活……?”
“村里每个月会给贫困家庭每户100块钱。这100,是我们一个月一家子人的所有开销。我们从小没什么机会上学,也没有学本领的机会,唯一学会的技能只有一个——活着。美美奶奶死的时候,给她喝的汤里掺了农药,想带着她一起死,她发现了,没死成,活了下来。”
“后来村长把她送到了一个民间福利机构想找人领养,那会儿她已经12岁了,年纪太大没有人愿意领养这么大的孩子。所以她又被送回了村子里。可是,她根本不想再回去,所以她找了我,希望我跟他一起离开。当时我家里只有一头牛,什么都没有了。我把牛卖了,拿着唯一的3000块钱,一起离开了那。”
“然后呢?”
“一开始为了挣钱,我们什么都做过,保洁,跑腿,收银……无论什么工作,只要给钱,我们都来者不拒……直到她遇到了宋姐。”
白可:“安娅的妈妈?”
“是。”姜郁提起宋姐的时候,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憎恨:“宋姐把她带到了上海。所以,我就跟着她来了。美美形象好,宋姐跑商务总带着她,一开始我们说好攒够20万就去个小城市开个超市,就这么过一辈子了。可后来她变了……”
“曾经我们以为遥不可及的20万,变得像一个包包那样无足轻重。她说她想留在上海,为了这个目标,她早就不在乎曾经对我的承诺,而我没学历没背景,在上海除了送外卖送快递,又能做得了什么?我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她买化妆品的开销。所以我们的争吵也就越来越多。”
白可对这种不太重要的信息没什么兴趣,无论结果和初衷差别有多大,那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白可看了看时间打算速战速决:“人想追求更好的生活并没有错,所以……吵崩以后呢?”
“我们从小认识到现在,二十多年了,我一直都把她当成唯一的家人。我知道她去那个聚会是为什么,我也知道她其实信用卡花呗早就欠了不少钱。但家人那不就是人最大的软肋吗?即便我再反对她的做法,我也还是找朋友借了钱,凑齐了五万打算给她。”
夏京彦从他的视线里捕捉到了其他的信息,“没给成?”
姜郁一怔,点了点头:“我不知道她用什么手段弄到了钱,她来找我的时候,只说自己现在有钱了,欠下的账也都平了,就连去聚会的裙子也买好了。还反倒给了我50万,让我带回村子里,给那些和我们曾经一样的孩子。”
“这钱哪来的?”夏京彦问道。
\"她没说。我怕她做了什么犯法的事情,所以天不亮就去找她了。然后,我就看到她上了一辆宾利越野。我本来以为是不是她钓到了什么更有钱的老板了,毕竟这车我知道非常贵,我想凑过去看看是谁,结果这车里就她一个人。像是专门来接她一样。我看她还穿着睡衣,手机包什么都没拿,我以为就去一会儿就回来了,所以也没多问。”
夏京彦:“说去哪儿了吗?”
“她说要去看日出。”
日出!
果然!
有组织!有预谋!
白可和夏京彦互相交换了眼神。
“去哪儿看?”白可追问。
姜郁摇了摇头:“她没说。那宾利的车牌号也被挡住了,研究那车的时候,倒是隐约看到,好像是冀。”
白可:“河北?从上海来接她去那么远的地方看日出?”
姜郁沉默地看向两人,显然他也想不通。
夏京彦却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么重要的信息按说警方不可能查不到的。
“车的事情你有告诉警方吗?”夏京彦突然问道。
姜郁迟疑半晌,答:“没有。”
“为什么不说?”
“这钱来路不明,如果她真做了什么违法的事情,这钱被要回去……那村子里的那些孩子怎么办……反正我现在知道她肯定是被人带走的,所以我一定要找到杀死她的凶手替她报仇!”
“哈哈哈哈……”白可笑了,总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扬起灿烂又甜美的笑容。
姜郁被她笑的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白可把椅子拉到了他的面前坐下:“你来给我说说,报仇?你要怎么报?你能追到那辆车的去向?能找到那个人是谁?还是说你有足够的时间金钱来耗费在追凶上?或者你找到了那个人,你要怎么做?杀了他?”
“我……我……”姜郁被她连珠炮一样的问题问懵了,“我……我大不了和他同归于尽。”
“一换二,值当吗?别人犯的罪你来承担后果,图什么?”
“我……”
“为了一个压根不爱你的人把自己的未来搭进去,图什么?”
姜郁急了:“我们是家人!难道她被人害死了,就不管了吗?”
白可的神情里带着少有的暖意:“姜郁。知道为什么这世上有不同的工种不同的岗位?”
“啊?”
“因为老天给每个人都安排了不同的任务。抓凶,有专业抓凶的人。逮鬼也有专业逮鬼的人,隔行如隔山,没必要自找麻烦。你已经做完了你该做的,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就好。”
姜郁知道白可说的也没错,可打量着对面,他们也不是警察,也不像是徐美美的朋友,那为何要来干涉此事?
“那你们呢?你们又算什么?”姜郁不解问道。
白可淡淡一笑,眸子深沉如渊:“替/天/行/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