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野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疯”了。
他冲出去将被石头砸中的男人扑倒在地,明明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但他还能打人。身体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只凭着本能在行动,憋着一股劲儿,打不过就踹、踹不过就绊,死死地牵制住对方,也根本不管自己受没受伤。他那么疯,可神智却还无比清醒。
唐菀,也就是那个女人,都被吓傻了。她张着嘴愕然看着相野打人,那张苍白又精致的脸上溅到了血,余光扫过他,吓得她一个激灵。
她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奔到女儿身旁想带她走,可看着她身上的血又无从下手。
“放手!”那厢,男人再次被相野扑倒在地,他伸出手去想要捡匕首,却又被相野将匕首踢走。他目眦欲裂,气得一肘子打在相野肚子上,却仍没能挣开,不禁怒骂:“你是疯子吗!放开,你这个疯子、疯狗!”
相野不骂人,他没力气骂人。趁男人还在骂,用臂弯勒住了他的喉咙,死死卡住。
男人顿时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整张脸都红了。但相野毕竟已经力竭,最终还是被他挣脱,自己也被甩了出去。
“咳、咳……”男人劫后余生,晃了晃脑袋,眼前甚至都出现了重影。此时再看相野,他只觉怒火中烧,连那小姑娘都顾不上了,就想出口恶气。
可他一刀下去,却像扎到了铁板。
相野趁势反击,用最后的力气反剪住男人的手,将他压在身下。做完这个动作,他彻底脱力,与此同时一枚护身符也从他身上掉下来,无火自燃,化为灰烬。
男人眼前一亮,觉得自己机会来了,开启绝地反击,然而就在这时,陈君阳终于赶到。
唐刀凌空飞来,将他作乱的手钉在地上。惨叫声中,男人痛苦地蜷缩起来,相野重获自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感觉整个肺都要烧着了。
但那股疯劲还没有从他体内退却,他又强撑着爬起来,忍着喉咙里的痒意,踉跄着奔到小姑娘身旁。
唐菀还在那儿,相野一靠近,她就忍不住后退,半是惊惧半是魔怔地重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那不是我杀的……我也是被骗的,求求你们放我走……”
“你没杀人?”相野忽然回头,盯着她,语气轻飘。
唐菀吓得一个趔趄坐倒在地。
陈君阳正把男人绑起来,闻言回头,就看到相野抓起地上的匕首,一步步朝唐菀逼近。他心里咯噔一下,直觉相野状态不对,连忙过去拉住他。
可相野就是死盯着唐菀,问:“那五十万不是你拿的吗?你敢卖,为什么不敢认?我现在刺你一刀,我也说我没杀人,你信吗?”
唐菀愈发崩溃,“可我也是被骗的!真的,我没想害谁、我没有……只是领养而已,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我要害她,人家出得起五十万,她跟人家走,难道不比跟着我好?我也能过上新生活不是吗?为什么要怪我、为什么都来怪我……”
崩溃的哭声在夜色中显得凄厉,陈君阳拦着相野,却觉得此刻的相野比唐菀更崩溃,好像脆弱的瓷器,倒下去就碎了。
可他始终也没有倒下去。
陈君阳不知道,相野的耳麦里正传来邢昼的声音。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有点喘,像是大战过后还没有缓过气来,但带着股无与伦比的坚定。
“相野,你自己说过,眼见不一定为实。”
“所有的真相在被证实前,都是谎言。不要被谎言欺骗。”
“救人要紧。”
“救人比什么都重要。”
相野转头看向地上的小姑娘,此时此刻唐菀的声音似乎都离他远去,只剩下鲜血刺目。他又挣扎着往回走,跪在小姑娘身边,看着她几乎毫无起伏的胸膛,轻声问:“她可以得救吗?”
这一声好像在问他自己,他可以得救吗?
“可以。”邢昼回答他。
陈君阳一时被相野惊到,此时回过神来,连忙掏出药瓶,倒了两粒白色药丸喂进小姑娘嘴里。
相野认得那药丸,邢昼在渔船上将他救下时,也喂他吃过,应该是用来保命的东西。相野深吸一口气,理智重回大脑,思路也变得清晰起来。
“报警吧。”相野道。
警察就在附近,此时向他们求助是最好的办法,缉凶处想必有途径跟他们协商,而小姑娘也需要立刻送医。杀人的必须付出代价,无论有罪还是无罪,自有说法。相野自己却有点支撑不住了,护身符虽然保护了他,但他仍然受了不轻的伤,再加上体力透支,身形一晃就倒了下去。
黑暗淹没了他。
在一片看不清前路的混沌中,一艘小船慢悠悠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看着船上幸福的一家三口,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
前方是一座孤岛,岛上有座庙,庙里灯火通明,依稀有唱经声传来,抚慰心神。可那艘船总是靠不了岸,庙就在那里,看起来近,又远在天边。
再次醒来时,相野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陈君阳坐在床边低头看手机,相野偏头时正好能扫到他的手机屏幕,上面正在放《回家的诱惑》。洪世贤一句“你好骚啊”,让陈君阳看得津津有味。
相野重新闭上眼,算了,继续睡吧。
但陈君阳一直留意着他呢,发现他醒了,连忙把手机背到身后,又拿起放在床头的相野的手机递过去,说:“人救回来了,在重症监护室,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其余的你自己去问决明吧,他会告诉你的。”
说完,陈君阳闭紧嘴巴,显然是不打算再开口。但他能一口气说这么长一段话,已经算很给相野面子了。
相野坐起来,接过手机打开APP,只见客服小精灵已经把事件的相关资料和后续处理问题都发给了他。
唐菀已经被抓了,罪名是过失杀人。鹿野的人被定性为人贩子,倒也贴切,而相野和陈君阳则被隐去了姓名,变成热心群众,一笔带过。
至于唐家的事情,唐菀的前夫确实是鹿野的人,与唐菀生下一女,名叫唐一宁。
唐菀也曾是个天真的性子,有情饮水饱。她嫁给了一个来历不明且一无所有的男人,本以为可以过上幸福生活,但没过两年,丈夫意外死亡,生活的重担立刻将她压垮了。她不得不为生计发愁,为曾经的选择后悔,女儿也被丢到了乡下,由奶奶抚养。
到了今年,唐菀再婚,另一半不愿意抚养前头的女儿。恰好鹿野的人找到她,伪装成没有孩子的富商,先是跟她搭上线,又“偶然得知”她有个女儿,提出领养。
五十万,是买她跟女儿断绝关系的钱。
可是沈凝香,沈老太太不愿意。她本以为女儿叫她们去清水市,是终于想开了要把孙女接回去,谁知道是什么领养,于是跟女儿大吵一架,又带着孙女回到官水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