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吹来，段离音没感觉到冷，掌心处传来异样的灼热，原来是那块暖玉。他像是有灵性似的，环境越冷，它就越暖。

他真的，就要杀了他了吗？蛰伏的黑色魔气摇摇摆摆地挂在树梢，却迟迟没有发出最后的攻击。

谢雪衡见他盯着虚空，脸上像有一丝茫然，于是道，“若是累了，就先歇一歇吧。”

“嗯……”段离音慢慢地在青石面上躺了下去。

树间有沙沙声，是风吹过树叶。因为妖气，满山草木几乎都荒芜了，只有头顶这棵，不知是因为临近山脚，还是因为自身灵性，依然灿烂红火地摇着满树红枫，不时落下几片，蹁跹如蝶。

透过枫叶，还能看到零零落落的几颗星子，仿佛触手可及。

魔界，是没有星空的。段离音伸出一只手，想去抓住一颗星星。

枫红如火，青石岩上的少年红衣也如火。晚风轻拂衣角，他仰面躺着，枕着一只手臂，仰望着漫天星辰，可他的眼睛却比漫天星辰都更璀璨，干干净净的，纯粹又明亮。当他望着星空，眼底就只有星空，再没有其它。

谢雪衡看他伸着手，好像是要抓星星，可星星又怎么是能用手抓到的，他的手张了几张，什么也没抓到，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失落。

“在灵池山顶，晚上也能看到许多星星。”

段离音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谢雪衡道，“尤其是夏天的晚上，爬上灵池山顶，花木成林，蝉鸣鸟啼，满天的星星就像落在你的身边……”

段离音想象不出这个画面，却听得很向往。只听谢雪衡又问，“你呢，你的家乡可有什么美景？”

美景？段离音想到了萧无烬的十里梅林，曾经，他很喜欢那个地方。可是现在……

“我没有家。”段离音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察觉自己似乎有些反应过激，又补了句，“我家不过是个无名无姓的小门派，和你们灵池山是不能比的。更何况，他估计也不要我了。”

等我杀了你，他更是要恨死了我。他从不指望真能瞒住萧无烬多久，只是不希望他半途发觉来破坏罢了。

梦中他没有成功，尚且被挖心抛入化业池，如今他真的把他心尖尖上的人杀了，他更加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所谓“回到原来的样子”，从一开始就不可能。

左右不过是一条命，死就死，有“凌寒仙尊”作陪，他死得也算值得。

他一个人漫无边际地想着，脑袋里根据萧无烬平日的行为，已经飞快掠过了七八种自己零零碎碎凄惨无比的死法，没留意到谢雪衡低声问了句什么。

段离音没听清，让他再说一遍。谢雪衡替他把一片枫叶从他脸上摘下，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段离音觉得他刚才问的好像不是这个，但想到这个人终究是快要死了，自己的名字，告诉他也无妨。

他于是坐了起来，想着解释段是哪个段，离是哪个离，音是哪个音未免麻烦，于是随意拉过他的手，伸出食指，在他的手心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段离音。”

写完了，他放开他的手，往后撑着石岩兀自晃着自己的两条长腿，“你是第一个知道我名字的‘人’。”

因为从前知道我名字的，都不是人。你也快不是人了，哈哈。

谢雪衡望着自己的手心，也许是因为炎心玉，少年的手不像原来那么凉，他的指尖一点点划过他的掌心时，就像春天的柳絮不经意随着一段东风吹进心底，挨着心口轻轻擦过。

“段离音。”谢雪衡默念这个名字，感觉有些伤感，反不如烈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