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

这两个字，比万年雪山最深处的寒冰更加冷得刺骨，比他曾经承受的几十几百道沥血鞭都更伤得他鲜血淋漓！

所有的温情、炙热、期待，都在这两个字中被击得粉碎。

段离音咬着牙，口中几乎是瞬间就感觉到一股血腥，他想马上坐起来，让他好好看清楚，他才不是什么阿雪！却又卑微胆小地连睁开眼睛都不敢。

萧无烬的手离开片刻，又重新落在他的眉骨。这一次，他的手更温柔了。

那一寸一寸依依不舍的抚摸，略带温意的指腹极慢极慢地擦过他的眉，他的眼，充满着留恋与贪婪，仿佛他不想放开他手底的人每一点小小的肌肤，想把这整个人都永永远远地捧在手里不放开。就算是闭着眼睛，都能让人感觉到那股缱绻不尽的浓浓爱意。

可是，那些感情，都不是为了他！段离音口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愤怒，恨意，不甘，嫉妒……源源不绝又错综复杂的情绪纠缠成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几乎要焚尽他的理智。

他终于睁开了眼，对上一双温情未褪的眼眸。

他从来没有见过萧无烬这样的眼神。平常他对他，无论他做得好与不好，他总是一派淡然的纵容，偶尔能有几分赞许，却从来不是像现在这样，即使在亲眼看着，也像永远都看不够似的，那么深情，那么珍重。

他多渴望他能真的用这样的眼神看他，而不是因为——把他当成另一个人的替身!

看到段离音睁开了眼，萧无烬也没有收回手，还在兀自慢慢地摩挲他的眼角，动作也是一样的温柔，甚至好像还多了几分怜惜。

段离音却觉得这种不属于他的温柔比千刀万剐的凌迟更加难以忍受，马上就撇开了脸，避开那只手。

萧无烬眼底的温柔刹那褪去，骤然升腾起危险与阴戾，但很快又变成捉摸不透的深沉。

“尊上刚刚在说什么？”段离音笑着问，尽力装出一副随意的样子。他不知道自己的笑容够不够完美，语气里有没有暴露出一丝控制不住的颤抖与咬牙切齿，他已经没有余力再去思考怎样完成更精致的伪装。

“听到了？”萧无烬的口气淡淡的，有点慵懒的随意。他缓缓靠近了一点，手掌整个拢住段离音的半边脸颊，看似并不强势，却充满不可违逆的控制与霸道，段离音还想摆脱，却已经完全做不到了。

紫色的衣襟滑落下来，极具侵略性的胸膛就在咫尺之距。

段离音背后渗出几滴冷汗，呼吸也急促起来，两手抓着被角，十分紧张，却听到萧无烬突然笑了，没什么阴森恐怖的味道，而是纯粹觉得高兴的那种笑，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可爱又讨他喜欢的小东西。

【变态！变态！离主人远一点！】

小黑球在墙角碎碎念，愤怒地整个人都膨胀了一倍，却很忌惮地不敢上前。

萧无烬在笑，段离音却只觉得更加难堪，也更加难过。也许是他现在拼命忍耐着痛苦与嫉妒，假装不在意的模样太可笑了。可是，只有在他面前，他的伪装才从来无法完美，是因为是他……

可是在他眼里，他所有的喜怒哀乐，却都只是一场供他取乐的戏而已。

萧无烬终于笑够了，他说道，“既然听到了，就现在与你说了。阿雪，就是那个你救下的修士，谢雪衡。”

尽管早就知道，可听萧无烬亲口说出，段离音还是觉得犹如再次被折磨一遍，整颗心越来越凉。

他木然听着，侧着头，不说话，怕一出口就暴露了他所有的情绪。

“他如今修为尽失，从头修炼，也没了记忆。”

萧无烬的手在段离音脸上动来动去，段离音却一直没看他，满脸淡漠，好像一切都不放在心上，连他也一眼都不看。

他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怒意，但那阵怒意只淡淡掠过，很快就被他压在心底，只是原来那丝笑意也没有了。

他看着段离音，原本要说的话一变，语气变得很温柔，“我很担心他。”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段离音，发现他还是那个木然不为所动的样子，压下的怒意再次涌起，语气却更温柔，“所以音音，你去保护他吧。”

段离音的脸色终于变了，呼吸都微微颤抖，满眼都是难以置信与震惊。

他知道，至少在谢雪衡归位前，他都还是有价值的，他以为他会编造一个理由骗他，也或许会直接和他摊牌从此将他囚禁起来，直到“凌寒仙尊”有需要。却从没想到，他居然会叫他去保护谢雪衡。

段离音心中全是荒诞至极的不真实感，他是谢雪衡的替身，他是谢雪衡的备用心脏，让他去救了他一次也就罢了，现在，他还要让他去到他身边保护他？这算什么？物尽其用？他到底把他当成了什么？

段离音已经不知道是怒火更多，还是悲哀更多，只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可笑，但最可笑的，还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