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人的手机来电铃声一直“嘟嘟嘟”地响,孟灿趴在柔软的被子里哼唧了两声,不情不愿地爬到了床边,在床头柜上摸到了手机,半眯着眼睛接起了电话,带着起床气嘟囔道:“谁啊?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孟灿还没说完,电话那边立即传来暴怒:“都日上三竿了还做梦!” 孟明诚的□□声一起,本来迷迷瞪瞪的孟灿脑袋有什么东西一炸,瞬间清醒了。她一跃而起,条件反射地跪坐起来,对着电话恭恭敬敬地说:“爸,我醒了……早醒了……” “你还撒谎是吧,就知道不该让你搬出去住,越来越没规矩。” 电话这头,妻子荀容朝孟明诚使了个眼色,孟明诚这才压制住了怒气,稍稍缓和了语气问:“你家里的座机怎么打不通?” 孟灿环视了一圈这间比自己整个家都大的卧室,清晰地听见被抓包的心跳声,要是他爸知道她现在在李越的床上,她这双狗腿不知道还保不保得住?孟灿强打着精神应付她爹:“爸,谁现在还用座机电话啊,我好久没交话费了,大概停机了吧。” 她是故意没交话费的,怕的就是孟明诚查岗。 孟灿可不愿被他把在这个问题上抓住什么漏洞,赶紧转移话题:“爸,你找我有事儿?” “我找你能有什么事儿,你妈让这个星期天回家吃饭。” 原来不是来查岗的,孟灿松了口气,高兴地应和着:“哎,好!” “那什么……”一向直来直去的孟明诚犹豫了一下,看着妻子充满期待的眼神,还是说了下去,“要是李越有空的话,带他一块儿回来吃个饭。” …… 哎,果然又是这件事。年初一回,年尾一回,可真够有规律的。 “人呢?怎么不出声,我问你话呢。” 孟灿回过神来,双手握着手机,颇有压力地回道:“嗯,我知道了。” 孟明诚又唠叨了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孟灿迷迷瞪瞪的看看四周,层层叠叠的窗帘遮挡住了外头的太阳,只在屋子里蒙上了暗暗的光晕,灰蓝色为主的卧室显得昏昏沉沉。当初这套房子的室内设计本来是交给她来做的,但那时候孟灿才入行,每天忙得焦头烂额,最后反而是李越看了孟灿的几本专业书,看她在软件上画了几次图之后,学习能力和操作能力极强的他亲自操刀设计了这套房子。当时李越问孟灿效果怎么样,孟灿想了想说,设计上讲高级是高级,但差了点温馨的感觉。 家嘛,总要温暖一点才好。 就像现在,孟灿一个人在屋子里的时候,周围的冷色调总会让她有种孤独感。她摸了摸身旁空空的那个位置,指腹触到了一丝凉意,想到刚才她爸提出的那个要求,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带李越回去吃饭?就是催李越见家长的意思,想弄清楚他们交往了六年,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前年,父母开始有意无意在她面前念叨结婚这件事。 去年,七大姑八大姨开始直截了当地催婚。 今年,孟灿28岁,整个宁大教职工宿舍楼中跟孟灿差不多大的姑娘都出嫁了,过年的时候,对门刘教授家的女儿抱着外孙女回来拜年,荀容看着着实羡慕。随后,荀容把孟灿单独拉到房间里,苦口婆心地对她说了一通高龄产妇生孩子的风险。荀容曾是一名医生,专业的知识讲解加上几个鲜血淋漓的例子,讲得有理有据,她本想让女儿意识到要早点结婚生子,没想到孟灿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直接说她不想要孩子了…… 一般适婚青年被亲友催婚会反感,可孟灿不一样,她其实是想结婚的,可是男友李越这边一直没动静。这两年家中长辈也开始催了,她心里就更加着急——李越到底啥时候才娶她啊? 并且今年情况更特殊,要是李越再不提结婚的事情,那可就来不及了啊。 “醒了?” 温和又清冽的声音,是李越。 孟灿的闺蜜冯奕曾经说过,李越的声音很冷,听着就有距离感。可和孟灿说话的时候,他的语调里会多出五成暖意,将另外五成的冷意被稀释成了清冽,特别动听。 李越刚晨跑回来,他穿着黑色卫衣浅灰色休闲裤,头发没有打理过,任凭几缕头发搭在额前,成熟稳重的男人此时清爽干净得显出几许少年感来,无端的让人心动,一如孟灿初次在校园中遇见他时那样。这也是孟灿最为熟悉的样子。 可是成为总裁后的李越跟孟灿以前认识的李越好像不一样了。 李越作为李氏天纵集团的二公子,却一直远离家族企业,毕业后加入了一家互联网巨头做总工程师。人们对李二少的了解,仅限于网友偶遇他拍的一张模糊照片。可是今年年初,毫无预兆的,天纵集团总裁李义均退居二线,李越成为天纵集团总裁兼首席运营官,一直走秘路线的他还积极配合集团参与了很多媒体宣传活动。 由于李越在家里和外面的形象差距太大,导致有一次孟灿在网上看到李越的新闻时,产生了一种恍惚感,那个西装革履的青年企业家跟她的男朋友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吧?琢磨了两天后,她问了李越一个特别无语的问题,“李越,你们公司是不是有公关专门给你打造商业精英形象?” 此刻,“被打造”成新晋商界精英的李越揉着女友鸡窝似的头发,亲昵地问她:“什么时候醒的?” 孟灿把头抵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说:“我还以为你去上班了。” 李越把她护在怀里,又腾出手来开了灯,这才把她从怀里扒拉出来。 “给你买了早餐,起来趁热吃。” 孟灿一听眼睛都亮了,充满期待地问:“生煎?” 李越家旁边有一家早餐店在宁城当地极为有名,各式各样的早点鲜香美味让人垂涎欲滴,其中生煎更是一绝。孟灿只要不赖床必定要拉着李越去这家店,排着老长的队,点上一客生煎和一碗甜豆浆。光顾的次数多了,孟灿和这家店做生煎的大师傅都成了熟人。 孟灿最近回去住的日子多,上一次她吃着喷香鲜美的生煎,美滋滋地对李越说:“住在你这里最幸福的事就是可以来吃生煎”。 等等,最幸福??? 就是说他李越还不如一个生煎包??? 后来李越路过这家早餐店时,脸色总不大好。 今天早上孟灿要睡懒觉,李越去晨跑的时候,还是记得要给她带最幸福的生煎。 大师傅见是他来了,高高兴兴地迎出来搭话:“小孟今天没来?” “嗯。” …… 大师傅眉毛一挑,嘿,这小子今天怎么一点儿都不热络啊? “她好些天没来了,肯定惦记着这味道的吧。” “还行吧。” …… 大师傅脸上挂不住了。 他做了三十多年的早点,在这一行里那也是叫得响名号的,市里每次接待外宾,宴会桌上都有他的点心。时间久了,好他这一口手艺的顾客都捧着他,他还从来没听过“还行吧”这样的评价。收到了差评的大师傅怏怏地回到了后厨,对自己三十年引以为傲的手艺产生了怀疑。 与此同时,拎着生煎包回家的路上,李越也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怀疑。不知道是不是冯奕跟孟灿乱嚼了什么舌根,最近一段时间孟灿总是不愿意在他这儿过夜,有时候逗留到特别晚,她还是坚定地表示要回家。昨天晚上,孟灿困得在沙发上睡着了,李越把她抱进卧室的时候吵醒了她,她睡眼惺忪,第一句话就是要回家。李越怎么劝都不管用,后来哄她说第二天早上陪她去吃生煎,孟灿歪着头想了想,竟然点头同意了。 她竟然为了一个生煎同意了! 李越当时的心理别提有多复杂了,他还真不如一个生煎包! 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李越现在还有点来气,他捏了捏孟灿的鼻子,回答道:“是生煎,两客,还有甜豆浆。” 孟灿根本没听出李越语气的醋味儿。也是,谁会跟生煎争风吃醋啊?滑稽。她兴奋地“喔”了一声,满足地在床上打了个滚,然后从床上跳下来赤着脚往洗手间跑。 李越拎着她的后衣领把她拽了回来,让她穿上棉拖鞋,这才让她洗漱去了。 ** 孟灿咬了一口馅心饱满汤汁鲜美的生煎,好吃的直跺脚,再喝了一口热乎乎的甜豆浆,感觉人生都圆满了。 李越坐在她对面,刚才冲了澡,换上了一套正儿八经的西装,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他将白衬衫袖子挽到小臂,慢条斯理地喝咖啡吃吐司,那咖啡还是特别浓的黑咖啡。 黑咖啡和甜豆浆,两种很能代表李越和孟灿的饮品,原本分属两个世界,如今在同一张餐桌。 孟灿用筷子点了点桌上那份还包好的生煎,问他:“你不吃?” “嗯。” “那我带给冯奕了。” “嗯。” 孟灿美滋滋地夹起第二个生煎。可是等等,好像还有件事要跟李越说。 唔,可是她该怎么开口呢? 男方还没表示要见家长,女方父母就催着把男方带回家,这很容易让双方都尴尬吧。 孟灿犹犹豫豫的,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下,当吃下最后一口生煎,她才问道:“你星期天有空吗?” “这周末我要出差,怎么了?” “那个……那个……我爸让我带你回家吃顿便饭。” 呼,终于说出来了! 孟灿立即观察着李越的脸色,很在意他的反应。 李越端起咖啡杯的手一顿,随即不着痕迹地掩饰了过去,不知何意地“嗯”了一声。 这个反应,就不仅是不太热络了。 孟灿秒怂:“你要出差,那就没办法了,工作要紧嘛。” “下次吧,下次有机会我去拜访你父母……” 李越还想说什么,桌上的手机“嗡”的震动起来。 李越看了眼来电显示,又看了看孟灿,她笑得可真够勉强的。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算是安慰,随后接起电话往院子里走去。 早春三月温暖的阳光洒在李越身上,在他的发梢和脸部轮廓镶上一层毛茸茸的光芒,分明是很暖的模样,可是隔着落地玻璃窗,孟灿终于感受到了冯奕说的冷冷的距离感。 刚吃下的六个生煎堵在了胃里,孟灿有些难受。 李越讲了一会儿电话,回过头看到孟灿低着头坐在那儿,双肩微微沉着,散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颊,那双最灵动的眼睛被遮在阴影里,这样的孟灿像院子角落里那几朵还没晒到太阳的迎春花一样,没什么生气。 李越皱了皱眉头,抬脚向屋内走去,却又看见孟灿像极力摆脱什么想法似的摇了摇头,然后端起了他的那杯咖啡,偷偷喝了一口。 好苦! 孟灿眉头都快皱到一起了,却又像被自己逗乐了,傻笑了一下。随后她掳起袖子,开始收拾碗筷杯碟…… 李越愣在原地,不由得失笑,这个家伙! 他想了想,对电话里的人说:“对了,等你回国,我把女朋友介绍给你认识”。 …… “嗯,六年了。” …… “有这个打算。” …… “好,你好好休息。” 李越挂掉了电话,看着屋子里忙活洗碗的人,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在干净纯澈的阳光里显得特别好看。 他心里对他们的未来是有憧憬的,甚至规划好了蓝图。如果他现在走进屋子里,跟孟灿聊聊那些憧憬与规划,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那些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