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孟灿一睁眼就跳下床跑到了衣帽间,把挂烫机搬了出来熨那件黑色连衣裙,连一个小皱褶都不放过。 李越晨跑回来,站在门口换鞋,看到鞋柜上那双黑色细高跟,想起昨天晚上她走路费劲的样子,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李越在衣帽间找到了孟灿,看她蹲在地上认真地熨着裙摆,笑着说:“等会再熨吧,先吃早饭,给你买了生煎。” 孟灿头都没抬:“不吃了,吃了早饭裙子就穿不进去了。” 这件裙子的腰实在太细了,昨天孟灿试穿的时候都不敢大喘气。 李越一听,眉头皱得更深了,把她拉了起来:“这件衣服不舒服就不要穿了。” 孟灿伸手推开了他:“不行,冯奕说见你爸妈要穿的大气得体。” “谁说你不大气得体了,你平常的样子不是很好吗?”李越关掉了挂烫机的开关,“你怎么舒服怎么穿,跟家里人吃顿饭而已,不需要这么隆重。” 本来是需要很隆重的,李越的母亲徐俞是世界顶尖的服装设计师,但总不能为了迎合徐俞的品味而让孟灿遭罪吧。 “啊?太隆重了吗?”孟灿疑惑了。 李越很诚恳地点了点头,这件裙子可不是太隆重了吗?昨天晚上他接孟灿回来,开车的时候眼睛时不时地往孟灿身上瞟,差点在车里就把她给就地正法了。 孟灿没接触过那些名流贵族,不知道该如何跟他们打交道,李越虽然出身名门,但身上没什么公子哥的习气,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不过,听李越的总没错。孟灿自己也觉得太隆重了,那套裙子再加上那条贵上天的项链,差不多可以走红毯了,吃顿饭而已嘛,不至于这么夸张的吧。 于是,出门的时候,孟灿换上了她平时的衣服,白色衬衫,浅蓝色小脚牛仔裤,一双深蓝色浅口单鞋,昨天的发型做得也非常成功,而且把常背的帆布包换成了某名牌包,今天她显得格外清爽利落。孟灿既紧张又期待,走路都比以往快一些,回头催在后面打电话的李越。 电话一直没接通,李越看了看时间,心想美国才晚上8点,还没到睡觉的时间,怎么没人接电话…… 孟灿又催:“李越,快点!” 李越放下手机,看见孟灿笑着在车边等他,她手里捧着 一束鲜花和给李越父母准备的礼物,干净透彻的笑意在阳光中漾开,又折射出斑斓彩虹浮现在李越眼中。 因为孟灿太美好,所以他为自己争取这份幸福不过分吧。 车子开进临湖而建的别墅区,四周树木葱茏,清净宽敞的柏油路沿着地势缓缓高低起伏,没有闹市区的繁华商铺和人来人往,偶尔有一辆车从旁边的车道滑过去,幽静地仿佛另外一个世界。 孟灿降下车窗,满眼郁郁葱葱,空气清新得不得了,不由得感叹:“这里太适合养老了。” 李越听了没有说什么。 当初李义均从李家老宅搬到这里,就是因为这个地方的环境适合病人休养。 进入湖畔区后大概又开了十来分钟,终于到了李家。一栋欧式独立别墅,孟灿越看越熟悉,后来看到屋顶独特的哥特式结构,突然想起她曾经去蹭建筑专业课时,老师把这栋别墅当做案例来分析过。孟灿不由得咋舌,我的妈呀,这还是市里的文物保护单位。 李越牵着孟灿往门口走,孟灿深呼吸了一口气,在做最后的准备,突然一只德牧风一样地冲了出来,直接扑向孟灿,吓得她直往李越身后躲,李越呵了一声:“沙漠!”那只沙漠就急刹车似的止住了爪子,乖乖地摇着尾巴转向了李越。 不一会儿,一位五六十岁的阿姨走了出来,见李越和孟灿到了,又惊又喜,连忙把人请进了屋:“快进来快进来,等了你们一上午了。” “孟灿,这是嘉姨。”李越介绍。 “嘉姨好。”孟灿礼貌地喊人。 嘉姨虽然上了年纪,也有几缕白头发,但气质很优雅,对人也很亲切,让紧张不已的孟灿略微放松了一些。李越听说李义均在楼上,便先把孟灿交给了嘉姨。 孟灿正襟危坐,那只德牧似乎对她感很兴趣,蹲在她脚边不走,她就坐那儿一动不敢动。 嘉姨见她一脸惶恐的样子,笑着说:“沙漠是李越抱回来的,他带回来的人,沙漠是不会咬的,你别怕。” 嘉姨安慰了孟灿几句,又很贴心地把狗带到院子里栓了起来,好久没见李越的沙漠不乐意地叫唤了几声。 楼上书房里,徐俞听到沙漠在叫,抱着双臂站到了窗边,盯着不安分的沙漠看了好一会儿,又回头盯着刚走进书房的李越,眼神狠厉,似乎恨不得把他从二楼扔下去喂狗。 李越给李义均递了个眼色,李义均特别没义气地别过了脸去。 李越带领天纵在第二个季度实现了营业额上的飞跃,他以为这次带孟灿回来,李义均会信守承诺帮自己搞定徐俞,让徐俞不要为难孟灿,可是李义均现在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其实,要不是李越签了那份十年的卖身契,李义均绝对不会同意孟灿踏进他们李家一步。年初李越来找李义均谈条件,当他得知孟灿是谁的女儿时,恨不得抽李越几鞭子。是啊,这件事是李义均和徐俞夫妻两的死穴——如果当初不是那个姓荀的医生玩忽职守,他们的大儿子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李越有个哥哥,跟母亲姓,名唤徐衡,患有法乐氏四联症,一种复杂型先天性心脏病,不幸中的不幸,徐衡又是其中的重症患者。对徐衡来说,从小住院的日子比在家的日子要多得多。徐衡十岁那年,住在省立医院,在术后的第三天他的病情突然加重,因为值班医生荀容的失职,导致徐衡没有得到最及时抢救。十岁的孩子,瘦的皮包骨,躺在床上呼吸困难,剧烈的痛苦快要让他丧失意识,死神似乎已经拽住了他的一只手臂,医生赶来抢救,往他身上插各种管子,随后再次推进了手术室…… 现在想起那个场景来,徐俞依旧会怕得浑身发抖。 李义均走到徐俞身边,握住了她颤抖的手,好一会儿,等徐俞平静下来,他才开口:“咱们还是先下去吧,把那孩子一个人晾在那儿不太好……” 徐俞猛地推开李义均,她怒火中烧:“李义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儿子的勾当,你要这个儿媳妇是吧,行,明天我们去民政局办离婚!” 徐俞的反应在预料之内,李义均本想打个圆场,却突然听到李越毫不示弱地跟徐俞对呛。 “妈,如果我坚持要跟孟灿结婚,你是不是也要跟我脱离母子关系?” 徐俞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李义均反手一巴掌朝李越扇了过去。 “混账!” 这一巴掌很重,李越左脸立马浮现了清晰的五个手指印,接着嘴角渗出一丝血来,李义均心里咯噔跳了一下。徐俞也不由得揪起了心,李越从小到大都非常懂事,她和李义均从来没有动手打过他。 李越面无表情地伸手去擦嘴角的血,李义均又瞥见他手背上那条细长的伤口,原本要训他的那些话突然如鲠在喉,再吼不出来。 李越声音很冷:“当年孟灿才五岁,怎么着都怪不了她,你们把对她妈妈的怨恨迁怒到她头上,是不是太可笑了?” 要是平时,徐俞可能也就让步了,可是今天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她看了一眼李越脸上的巴掌印,反击道:“是不是太可笑了?希望你在徐衡面前也能这么说!” 徐俞说完就向外走去。 要是孟灿第一次来徐俞就避而不见,李越怕她以后就不敢再来了。他转身跟了出去,希望做最后的努力,却被李义均喊住了:“李越,徐衡今天早上又进重症监护室了,你妈本来闹着要我陪她飞美国,硬是被我劝下来了。” 李越如遭雷击地呆立在原地。 李义均说完便缓缓走了出去,背影有种无力沧桑感。 当年的事,李越知道的比徐俞更多,他知道迁怒到孟灿头上并算不太过分。可是他能怎么办?六年前,他凭着模糊的回忆捋顺了这些事,把孟灿推开过无数次,最后还是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她,然后用强大的理性让自己心安理得。如今,他又用那些自欺欺人和自以为是的手段来糊弄李义均和徐俞…… “爸……”李越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李义均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地说:“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我下去看看那个孩子。” 李义均说完便继续往门口走,李越失魂落魄地跟着,却又被李义均给唬住了:“你这样子让那姑娘看到了怎么想?给我老实待着!” 嘉姨得了李义均的吩咐,上楼来为李越处理伤口,一走进书房,就看见李越靠着书柜坐在地上,一手搭在屈起来的膝盖上,头耷拉着,整个人特别颓。 “李越,你怎么了?”嘉姨连忙问。 李越抬起头来,见是嘉姨,他讷讷地问:“嘉姨,孟灿她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