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雨昭是个在生活上很随性的人,唯独吃的方面,她尤其喜欢折腾。
读大学时在宿舍为了捣鼓一口吃的和宿管阿姨斗智斗勇,收了好多寝室做饭神器和锅子;为了在重庆找一个做江湖菜的苍蝇馆子,下雨天跟着缺德地图在山城绕来绕去爬上爬下爬断腿,结果目的地离自己下车的地方只有三百米……
用孙导的话说,她被他选中,也是看中她能折腾。
作为一个吃货,学编导的她连毕业作品都是拍的美食。
在此之前,她是一个小有粉丝的美食博主。
她这个博主和别的不大一样,发的东西随性且杂,有时候拿着GoPro一路上能拍三个vlog,有时候半个月不见得发一个动态,因此时常被粉丝骂臭咕咕;有时候对某个“奇怪食谱”、或研究秘方,自己在出租屋昼夜不分地捣鼓琢磨,对着摄像机碎碎念,譬如自制手打鱼丸,从选鱼、到学会刮鱼茸,再到剁成鱼糜,然后搅拌,至最后捏鱼丸汆下锅;有时候发发每日食的记录手账,写的美食软文天南地北地胡侃,从当地的饮食文化扯到古代的最初发源……
原本只是个记录吃吃喝喝的很个人化的私人博,结果意外收货了一小撮喜欢她风格的粉丝,也是承蒙所爱了。
此时,为一口吃的爱折腾的陆雨昭试了加草木灰好几个版本,酌量添加,终于找到最接近于碱水面的状态,一抬头,门外的天都黑了。
她伸了一个懒腰,对刘三娘说了句把剩下的碱面保管好,解下襻膊就去睡了。
至于晚饭是不用吃了,试吃已经吃饱了——
她最近是不想吃热干面了,嗝,陆雨昭讪讪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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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热干面,那个湖北大哥曾说他们那里吃早饭叫做过早。过早,一个过字,郑重又有仪式感,妙啊,多妙啊。
陆雨昭洗漱完毕,摊在床上漫无边际地想,明天出府逛逛汴梁城的早市,去吃早饭吧!
翌日,陆雨昭早早醒来,从衣柜里翻出一套轻便男装。
这男装是她让岁微置办的。
圆领窄袖,一袭青衫,革带腰间一系,陆雨昭颇是满意地在镜前转了两圈。
“嗯,很适合,比女装方便多了。”她捏了下岁微的小脸蛋表示满意。
岁微脸一红,小声嘀咕:“娘子你又这样……”
目光却不由多瞄了自家娘子两眼,端的一副潇洒小郎君的模样,竟然和姑爷一样不正经!
陆雨昭低调行事,免得不必要的误会传言,和岁微一起从后门出的。
天际冒着鱼肚白,才刚刚亮,除了上朝的顾大郎,顾宅里的贵人都没起来。再说了,人家也是从正门走的。
守着后门的仆子是新来的,他从打盹中惊醒,暗想这位青衫小郎君是顾家哪位小主人,很是面生。
岁微走近小声道:“不要惊慌,也莫要声张,这是陆娘子。娘子母亲病了,焦灼心切,寝食难安,不想惊扰老太太,咱们去看看就回。”
守门的家仆连忙称是,开门放行。
嗯,小丫头真机灵,陆雨昭摸着下巴点点头。
拐出后巷,走在街上,陆雨昭转念一想,她会不会把这小丫头带坏了。
于是咳了声,解释:“小岁微,我就是去逛逛早市,吃点朝食。”
岁微了然点头,娘子自从嫁过来,别的没什么,就是对吃食就莫名执着。
她已经习惯了。
陆雨昭走着走着,逐渐被热闹的早市吸引。
汴梁的坊市活泛,商铺摊贩盈街,五更天便叫卖声不绝,其间牵驴的游商、去州府打卡上班的、去汴河码头上工的、一大早出门采买的管事,人声鼎沸,人流熙攘不绝。
她背着手慢吞吞走着,多么有烟火气的市井生活啊,汴梁果然繁华。
再往前走,便走入了皇建院前的街道。
陆雨昭远远就闻到了烤饼的芝麻香气,还有案板“笃笃笃”声,走近看,一家专门卖胡饼的食铺,店面还颇大,居然置有五十多个烤炉。
炉火光隐隐灼灼,店里人忙忙碌碌。
店主人麻利地把面饼入炉,热得额头直冒汗。还有帮工若干,每个大案板前站三五人,有揉面团的、有切面剂子的,有擀面的、也有往剂子里塞馅儿的,分工合作,有条不紊,真是生产线一条龙,做饼大户啊!
陆雨昭偏头往右看了看,竖起的旌牌上写着“郑家饼店”。
店里生意兴隆,排队的人很多,她自觉往后站去。
岁微小声叹道:“都说要吃饼,去皇建院前的郑家饼店。这家胡饼店远近闻名,做了许多年的老口碑了,我从小吃到大……从一个小饼摊,到如今愈做愈大,这么大规模味道也没变,便宜实惠,实在是难得。连入京的游子外乡人都会慕名前来排队买一块尝尝……”
陆雨昭不由瞪了眼,哇,那不是最早的网红店了?
汴京必吃的老字号之一,旅游必打卡的特色小吃之类云云,她已经想好了口号和宣传。
店里饼的种类也挺多,有洒满芝麻的烧饼,曰之“满麻”,是芝麻爱好者的福音了;有揉入白糖酥油的薄饼“糖薄脆”,小小的圆圆一个,点缀芝麻,一口咬下去脆得掉渣,又香又甜;还有加椒盐的“宽焦”胡饼,咸口,长的宽的;最后是网红单品髓饼,剁碎的髓脂粒和蜜糖、混入面粉揉成团,再切成面剂子擀成饼放入炉中烘烤,想想就肥美,垂涎欲滴!
陆雨昭排了好久,奈何这个队伍像排不完似的,她不由纳闷,这一个个都起这么早的吗?
排她前面一个头戴幞头、圆领大袖、士大夫扮相的山羊胡子老头儿和同伴摇头抱怨:“春闱将近,这京城里一时多了好多人,吃个胡饼也吃不到,哎……”
他同伴讲:“可不是,各州各路的举子贡生都来了。”
哎,参加高考来着?真新鲜,被她赶上了。
她环顾四周,果然路上多了一圈背着包袱、赴京入试的举子贡生。陆雨昭细细一想,春闱省试之后还有殿试,之后才赐进士分状元探花什么的,参加高考好像也不太准确。
参加中考?好像年纪也不太对,陆雨昭瞬间乐了,有被自己无聊到。
漫无边际乱想着,终于排到了——
她前面的山羊胡老头儿。
他熟稔地笑说:“郑师傅,给我来两个羊脂韭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