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放榜这天,天朗气清,礼部门前围满了人。
一时汴梁城中,茶肆内、酒楼里、包括禁中,闲聊的话题都是此次春闱省试。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国子监范直讲的孙子范钦才华斐然,一举夺得省元的消息。
顾宅内,虞老太太也在和下朝回来的顾大郎聊沈钦。
顾晖:“他的文章知贡举的于学士拿去给官家看了,官家颇为惊艳,直呼他当为登科及第之才。”
老太太问:“我听闻范直讲为了避嫌,此次的春闱没有当主考官。”
顾晖:“是了,范钦聪慧乖觉,自小性子静,在国子监读书专注刻苦,就说前些时候,在国子监广文馆试也得了头名监元。”
“可见去国子监读书不无坏处,能让人静心养性,直讲范先生也乃国朝大儒,桃李成蹊,学生满朝堂。倘若阿昀去了国子监……”
姚汐很聪明地接话,意图让老太太送顾昀去国子监读书。
老太太沉思半晌,“我与范直讲的夫人有些交情,明日我做东,请她去会仙楼吃酒问问情况,你替我张罗着。”
见老太太不再固执,口头松动,姚汐连忙应承下来。
另一边,后门桥的瓦子里,露天桌椅高座满棚。
范钦找上顾昀,求顾昀做中间人,领他见凤来院的苏行首一面。
“凤来院我去了,苏娘子拒而不见,我想若是顾兄,她定当卖你这个面子。”
那苏娘子不仅是凤来院的行首头牌,亦是汴梁城久负盛名的花魁魁首,见之一面自然不易。
顾昀手中一柄折扇,散漫敲击着桌面,听着戏班咿咿呀呀唱着杂戏。
“你见她做什么。”
范钦的脸一下子红了,腼腆道:“听、听闻苏行首的箜篌一绝,且颇有才情——”
顾昀扇子一收,“行,明日会仙楼见,你请客。”
范钦喜不自胜,“多谢顾兄。”
-
翌日,陆雨昭随老太太和姚氏一起来的会仙楼。
她听了老太太要去会仙楼吃酒,便请求姚汐稍上她,蹭吃蹭喝她是专业的。
陆雨昭第一回上汴京城的大酒楼,很是兴奋。
马车还未行近,她便遥遥看到会仙楼门前用红绸扎的彩楼欢门,气派喜庆又惹眼,这是国朝大酒楼非常老道的揽客手段了。
刚从车上下来,会仙楼里就有跑堂的出来迎接。
“客官里面请,老夫人、娘子们想吃些什么?咱们酒楼有自酿的新丰酒……”
跑堂的后生嘴巴伶俐地报着菜名,眼瞧客人们富贵,直接往楼上雅间请。
姚汐:“问你们老板娘,我昨日便同她订好了包厢和菜品,你自去准备就行了。”
跑堂的连连,应声去了。
陆雨昭东看看西看看,一楼大堂客满为患,二楼迎来送往,皆是喧嘈热闹。
客人形形色色,有穿斓衫的年轻后生看着邸报、高谈阔论时政;有就着一盘炒银杏果,大白日便喝酒喝得醉醺醺的中年汉子;也有坐在二楼窗边凭栏而眺、吃下午茶聊八卦的小娘子们。
竟还有进来做小生意的,跨着食蓝穿梭其间,卖醒酒药、卖下酒菜的、卖吃食点心的,甚至还有卖唱女不唤自来,唱小曲儿以讨赏钱。
陆雨昭叹为观止,居然还能这样,多么互惠互利的营销手段啊。
其间,夹杂着今天的最新八卦,不外是以下:
“可知凤来院的苏行首在会仙楼?”
“嗯?还有昨日的那个省元范钦?”
“真的假的?休要诓我,苏行首不轻易接客的——”
“那要看是谁,顾家那位纨绔请她来给范钦助兴,她能不来吗?那纨绔可是为博苏行首一笑一掷千金的主儿啊!”
随行的范夫人微微蹙眉,虞太夫人脸一沉,让素秋抓了个跑堂的问顾昀在哪个包间。跑堂的战战兢兢,带着人去了。
陆雨昭心里暗叫不好,她有种预感,今天是解锁不了在大酒楼吃饭的成就了。
虞太夫人让跑堂的推开门,包间里笙歌音绕,那位苏行首正低眉垂眼弹着箜篌。
范钦醉醺醺叫着好,顾昀正支着下巴,发呆。
“祖母!”范钦转过头,瞥见门口的范夫人。
他旋即磕磕巴巴道:“祖母,您、您怎么来了?”
“顾昀,你给我过来!”虞太夫人咬牙低喊。
“你在做什么?你自个儿散漫无端便算了,别影响旁人大好前途!小范若还没殿试唱名登科,就以狎妓坏了名声——”
“太夫人,是我的错,是我请求二郎求见苏行首,勿要错怪顾兄。”范钦忙道。
“小范,顾昀几斤几两我是知道的,不用替他说话。”老太太示意素秋搀走他,“你快随范夫人回去。”
乐声凝滞,苏行首弹箜篌的手一停。
她放下箜篌娉婷行来,向老太太行了礼,替顾昀说话:“郎君们少年意气,喝酒吟对,我以箜篌助兴,行风雅事……不曾轻浮,自然不是太夫人口中的狎妓。”
她低眉顺眼行着礼,脊背却直直的,话说得不紧不慢,清高自傲的风尘女,对狎妓两个字格外敏感。
虞太夫人睨着她,拧眉不言,气氛一下子凝滞。
有眼力见的素秋低斥,“怎么?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苏行首脊背轻颤,眉笼轻愁,咬唇未语。
“祖母。”顾昀淡淡笑了,笑意不达眼底,“我回去就是了。”
这是什么修罗场?什么爱而不得痴男怨女的现场。
陆雨昭又开始头疼了。
她咳了声,小跑到顾昀身侧,拽住了他的胳膊,用撒娇的语气小声抱怨道:“郎君,以后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还是少做为好。”
顾昀稍有一怔,旋即勾唇,点了下头,“夫人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