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半圆月挂上夜空,给无风寂静的青源山顶罩上一层薄薄的朦胧月色,偶有几只翠鸟俏皮地从竹林间穿梭掠过,拨弄起枝叶簌簌作响。 月下厢房依稀点着三两烛光。君泷身披白袍背靠在窗前椅子上手执书卷,窗外投进的月光洒在他金发上晕出丝柔流光,烛光下的面容俊美而清冷。 屋外走廊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直至走到他身前五步便停下行礼:“师父,请帖已都派发至各仙家手中。” 君泷应了声便将书卷放在桌上:“你办事为师自不用多虑,即是办妥当又何故再特意说明。” 说罢将手掌拂过桌上茶壶,茶壶即刻温热,清雅桂花香淡淡散开。 段培上前执壶帮师父斟茶,憨憨笑道:“什么都逃不过师父的心思。其实也不是大事,师弟本是给水昌神君派贴,神君座下弟子说他这几日去了凤凰山,师弟办完其他事后回来就把那请帖扔那桌上了,说自己断不会去那凤凰之地。” 君泷轻轻就着杯沿吹了吹,淡淡说道:“所以你就擅自做主去了凤凰山把请帖送到了水昌神君手中。” 段培对于师父的了若指掌并不惊讶,正要半跪下来,膝间忽然被禁锢,怎么都跪不下去。躬身认错:“弟子想着十日后天庭议事定是极为重要,便擅做了主张,请师父责罚!” “凤凰一族只是同师父有了间隙,与你何干。你既能考虑玉修的情绪还能将此事办妥,为师为何要责罚你,以后莫要动不动就下跪讨罚。” “师父教训的是!只是…今日在凤凰神山,却是听闻一些事…”段培欲言又止,望了眼师父,踌躇不知如何开口。 君泷握茶杯的手收紧了些。 段培抿嘴,顿了顿说道:“说是凤羽帝君的小女儿凤染魂魄快收齐,过不久就能重塑元神。弟子也只是路上听凤凰族的人聊到,并不知其真假。” 君泷转过身看向窗外高挂的下弦月,半响后轻声叹口气。 “凡事无空穴来风,凤羽帝君向来溺爱两个女儿,他也定会用尽手段复活小凤女,此事暂且莫在小小和玉修面前提到,为师自会查证。” “弟子知道了。”段培应道。 就算没有师父叮嘱,他也决不会让师妹和师弟知晓,如果凤染醒来记得了六千年前的事实真相,想到当时白虎族和凤凰族在青源山外两兵对峙的紧张气氛,简直不敢预计后果。 见师父捏捏眉心似是疲乏,段培同他闲聊了几句就要起身告辞。 君泷给自己倒了杯茶,眼眸未抬,无意说道:“这壶桂花茶貌似是最后一袋了。” 段培蓦然一瞬,从乾坤镯内拿出两个白纱袋递过去,笑道:“弟子这还剩两袋,等小小回来我再让她去子归上神那多取些桂花来晒。” 许久,茶壶里的桂花茶已凉透,君泷起身走出屋子,月光下的身影修长挺拔,清冷寒凉的淡金色眸子隐隐浮出怅然愁绪。 “六千多年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一声叹息若有似无像被风带走,却透着化不开的涩涩苦意。 …… 冥宫东侧院落的厢房内。 “啊!!!!”沐小小扑上床脸陷入枕头里哀嚎不已。 跟冥帝打交道是真正费神费功力,感觉命快掉了一半。说他故意戏弄吧,他神情自若毫无羞愧之情,说他试探吧,他倒是坦坦荡荡问出个问题来。 她本估计着既然看不出本体,那慌称自己是个树仙,约莫还能让冥帝则个善待把引魂镜借给她,可他不仅不买账,末了还冷着一张脸不尴不尬直戳她的谎言。 她便恬着笑脸说自己这棵杏花树跟做糕点的杏花品种不同,几个回合下来,她已身心疲惫。 可引魂镜最终也没给到她,冥帝说是鬼差拿去人界了,让她明日再去取。她很哀怨,既然被鬼差带走了,怎的不早说!没事非得问一个问题很解乏么。 今日沐小小只得在冥宫住一晚,九判官同她查完那几个鬼魂的前世后便带她去休息,问清楚后得知冥帝的寝殿位置在西侧,她便选了个离得最远的东侧小院落才安心。 一整天磕磕碰碰甚是疲乏,没多久沐小小便睡着,陌生的环境她睡得并不沉,半梦半醒间,觉着脸上有些瘙痒,她睡意香浓,闭着眼睛不满地咕哝两声,抬手摸了把脸又继续睡去。 没多久脸上瘙痒又袭来,似是非要扰得她不眠不休,细细密密地摩挲她脸庞,还不时轻轻捏一下。捏一下?! 沐小小瞌睡骤散,睁开惺忪睡眼,只见一道身影坐在床前,手指依旧在她脸上戳一下捏一下的,惊得她猛跳起身,一手掐住那人不安分的手腕,另一只手已握上短剑抵住对方喉咙。 “谁!”沐小小眼冒厉光,冷声问道。 对方像似被她气势震住,呆茫茫地瞅着她,一双烟紫色的眼睛眨了眨。 沐小小待看清这人长相,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是你?!”她可不认为冥界还有第二个跟他一样长得如此妖冶惑众的家伙。 她冷冷讥讽:“原来公子是个好色沾花之徒,竟半夜潜入女子房中上下其手欲行不轨之事。” 他耸肩解释:“我没有要对你行不轨之事。”还是那般像是远方山谷间回荡来的空灵之声,却能一字一句清楚入她耳中。 见他脖子险些要擦上自己手中的短剑,沐小小忙将短剑移开些,训斥道:“不想死就别乱动!大半夜跑我房里作甚!” “我本来只是想送还装杏花糕的碟子,杏花糕很好吃,想过来答谢你。看你睡着的样子,觉着十分可爱,一时没忍住就碰了你的脸...” 这话说得极是无辜又理所当然,大半张脸藏在背光的阴影里,瞧不出他神情。 措不及防的赞美让她哽了一下:“那、那也不能随便碰,这、男女有别。”口气仍旧冷硬,却软了不少,握着他手腕和短剑的手也略松开些。 忽闻他噗嗤笑出声,沐小小还未反应,一阵天旋地转,几乎看不清他何时出手,人已经仰躺在床/上,双手被他反握在头顶,身下被他长腿禁锢。沐小小奋力摆脱,他竟纹丝不动。 他朝她缓缓压下,紫色长发散落在她肩颈,拂过脸庞。左手把玩那柄短剑,笑得人畜无害:“君泷那小子对你倒是特别,把这御天剑给了你?” 沐小小无心细想他怎晓得这把剑的由来,气得双眼要喷出火来,骂道:“我师父的名讳也是你这轻浮的人叫的吗!师父历来疼我,赐我神剑,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指点!” 他瞬间敛了笑意,眸光泛冷:“是吗?可真是师徒情深,我看神剑在你手上也是糟蹋,不如帮个忙废了它?” 语毕,握着剑柄的手掌发出一道金紫光盘旋而上。 沐小小拼命扭动身子,激动喊道:“住手!你给我住手!” 眼看那紫色光就要覆盖剑身,却怎么也挣不开他的禁锢,又急又恼:“你敢毁了我的剑,我不会放过你!” 他不甚在意地说道:“那你最好不要放过我吧。”眨眼便将短剑反手向门口用力甩去。 沐小小屏息瞠目,顺着那道光朝门口望去,“噔”的一声,短剑刺入门框,力度之大陷入五分,剑身发出嗡嗡声鸣,并未损坏。她不由得释然呼出一口气,心跳如雷震得她耳朵发颤,当真是被吓懵了。 稍稍平复些情绪,她抬头冷言冷语:“劳烦放开我!” 他捏着她下巴笑得春意盎然:“你方才不是说我不知羞耻吗?不如我如你所愿?” 说罢便俯身下来,几乎全身都压在她身上,双眼离她只有一拳距离,烟紫眼眸似荡起迷蒙光彩紧紧盯着她,呼吸纠缠着呼吸。 沐小小惊得扭头避开,耳朵却碰到他嘴唇,触感冰凉,却惹得她耳根直烧。 已是进退两难局面,她闭上眼睛压下怒意,调息运功,被压在头顶的手指快速结印,橙色光晕从她手腕传到他手掌,瞬间便罩住他全身。 他讶异地看着自己右手不受控制慢慢从她下巴撤开,她竟能用意念控制罩在他身上的结界,他左手手指正渐渐松开,眼看她双手就快重获自由。 “呵。能用结界控制对方行动,我真是小看了你。” 他笑得意味深长,下一刻便将她双手扣得更紧重新占据主导权。 沐小小震惊不已,忽而他浑身一震,身上的橙色光晕裂开,顿时若晶莹碎片般粉碎消散。她猛然只觉胸间气血翻涌,像被捶了一拳。 这是将意念同法力一同注入结界控制对方的代价,除非是她放弃控制或者撤下结界,否则在用意念控制时,若是对方将结界损毁,她必然会遭到同等的反噬。 沐小小咬唇狠狠压下涌上喉间的气血,愤然瞪视他。 他饶有兴致说道:“还有什么本事,我拭目以待。” 她再次结印,浑身法力暴涨般涌出,两人的头发飞舞纠缠在一起,沐小小得意得勾了勾唇,眉眼自信而果决。 紫色的光晕瞬间从她手中绽开罩上他全身,她冷眼讥笑:“这紫色结界送给你,倒是挺搭配。” 他左右瞧了瞧,颇为认同的点头:“确实挺搭的,你对我真是好得紧。” 沐小小冷哼,随即运力,可随着控制结界的法力渐渐耗尽,却动不得他分毫,而方才调用的法力也是所剩无几,他反倒是神色一派轻松看着。 这已不是震惊来形容了,之前她认为他是个莫名危险的男人,现在清清楚楚感受到他的危险是一种完全凌驾于她之上的力量,她几乎没有反抗的可能性,毫不怀疑他只需要轻轻一掌就能让她仙身尽毁。 沐小小脊背丝丝发凉,身子反倒像被他控制了一般微微发颤,已然忘记立刻撤去结界。 他赞赏地笑道:“这个结界确实非常强大,不过…”尾音刚落,他故技重施欲将结界震碎。 沐小小来不及惊呼,随着结界破裂碎开,胸间像被重重锤击一般,剧痛无比,喉间一口血再也忍不住翻涌出来,染了她的嘴角和白色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