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小小颤颤抬头,见师父侧脸薄唇紧抿,似在极力隐忍情绪。 她唰地跪下:“弟子不知啊,弟子在冥界偶然遇到那男子,他姓甚名谁,弟子真的一概不清,绝无半句假话!” 男子?! 君泷转身审视她,声音似削尖的冰碴:“几千年的修为是谁都任意取出的吗?还能将这修为同你融合不出分毫差池,在冥界除了冥帝还有谁有此等能力?真真是为师的好徒弟,竟敢妄图隐瞒事实!” “不是的!师父!”沐小小急急摇头,磕磕巴巴道:“弟子半句不假,并未隐瞒师父,确实不是冥帝,弟子真是不知那人身份。那人与弟子缠斗过,后来弟子重伤,他又出手救了弟子,等弟子醒来才发现身上修为发生了巨变,弟子也甚觉奇怪,请师父万般要相信弟子!” 她心里头又苦又涩,说到最后眼眶泛了红。 “你说在冥界偶遇?倘若如你所说不是冥帝所为,在冥界若真有这般修为与为师同等之人,天界怎会分毫无察觉?他又为何重伤你之后不仅救治你,甚至传千年修为,如此无缘无故的举止,你要为师如何信你?” 师父从未对她发过如此大的火,从未如今日这般不相信她,沐小小拿不出什么证据,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委屈又哑然,急急喘地眼泪不停涌出来。 见她这好似受尽委屈的模样,君泷硬是别过头不看她,语气冷漠:“既然你说不明实情,你如今修为也可出师,恐怕青源山容不下你。” 沐小小惊愕失色,脑子霎时空白。 她上前扯住他衣摆摇头哭道:“师父不要!弟子知错了,弟子所说句句实情啊!不要赶弟子走,弟子真的知错了!师父怎么罚都行,将这得来的修为废了也行,只要不赶弟子走!” 她哭得急,上气不接下气,心里像被铁锥子一遍一遍凿似的疼。 她是师父捡回来养大的,师父对她恩重于山,因此对他的依赖更甚师兄弟们。她只想这一生好好在青源山当君泷的弟子,一辈子同师父和师兄弟们在一起,从未想过离开二字。 君泷唇抿得泛白,一甩袖摆拂开她的手,转身御剑飞离。 “师父!”沐小小朝着天上喊去,可四周静悄悄,除了晚风掠过竹叶的沙沙响。 她颓然地跌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因抽泣而颤抖,不知哭了多久,情绪才渐渐安稳了些。抽了抽鼻子,用袖子使劲抹了把脸。 自嘲自骂一番:“这不是还没被赶走嘛,哭有什么用!没出息!” 她起身收拾洒了一地酒的竹筒,里面还有半筒,她塞好盖子决定留着自己喝,搞不好有一天真被赶出师门,留点酒来给自己解愁。再从酿酒的罐子里取了一个新的竹筒放进乾坤镯。 师父从小疼她,从未说过这般重话,也不知他为何气得这么凶,一会儿将这酒送去给师父诚心认错,再好好服软安了他的心才是。 ...... 沐小小把两筒青竹醉给师兄们送过去的时候,沐晚莲老远就抱怨她去个竹林怎这般久。 她没吭声,低着脑袋把竹筒放桌上,段培细细谛视她才发现异常,问她出了什么事。 沐晚莲闻言,两步上前将她脸抬起来,见到她眼睛鼻子都红彤彤,活像只兔子。 心里担忧,嘴上还是不饶人的话,捏她鼻子嘲笑她:“不就帮师兄们取个酒,还委屈得躲在竹林哭起来,丢人不。” 沐小小撇着嘴把他手打开,“谁委屈得哭了!这酒太香,我被熏的!” 又道自己还有些事先回青源殿,留下两个大男人继续饮酒作乐。 段培将竹筒的酒倒入酒壶中,给两人酒杯都添上了酒。 等沐小小走远了,段培说道:“师弟既然关心师妹,怎就不愿问个清楚好好安慰一番。她甚少哭,看那样是真受了什么委屈。” 沐晚莲靠在椅子里,端起酒杯笑道:“师兄既是感知到师父回山了,也该知道她因什么受的委屈,何必来问我。” 段培憨憨笑了笑,又有些苦恼地摇摇头:“唉,以前师妹犯过错师父都会护着,这次怎就要气得把她弄哭了。” 等他们有些醉意回到青源殿的寝屋已是两个时辰后的半夜。段培被沐晚莲扶着回屋歇息,两人在走廊晃晃悠悠,一路上段培还念叨着被师妹坑了,这酒怎比以前后劲大了许多,没几杯就有些晕。 待沐晚莲将他扶到屋子门口,他眯着眼朝远处君泷上神寝屋前瞧了瞧,指着那里醉醺醺道:“师弟、那儿、师父门口、好似有个人。” 沐晚莲因酒量甚好,喝第一杯就晓得那丫头打的什么主意,就只入肚三杯,所以还算清醒。 他抬头看了眼那跪在师父门口的背影,随意回了句:“小小跪在师父门口认错。” “哦??”段培疑惑道,然后又了然道:“哦。。。该认错,该认错。” 沐晚莲将师兄送到床榻安顿好,出门关上门后,朝那又看了看,抬脚上前走了几步又停下。小小倔脾气是继承师父的,若师父没开门见她,谁劝她都不会离开。他耸耸肩,无奈转身回自己屋子。 …… 寝屋的烛火早熄灭,窗外的月光稍显黯淡,透过窗户微微照进屋子。 君泷端端正正坐在寝屋外间的茶桌旁,桌上的茶壶热了又冷,冷了又热,他是一口没喝。 门外沐小小已经跪了三个时辰,两个时辰前她说完一句“弟子乖乖跪罚,师父您早点歇息。”就没再开口。 他知她从不对自己说谎,也知这修为突增的错不该她承担,可他胸口有一团火久久散不去。他气她似乎隐瞒了些什么,更气自己对这未有防备的局面有些无策,他总不能由着自己无法控制的情绪而将她得到的修为毁掉。 那个修为高深的陌生男子无缘无故将几千年修为给了徒儿,而小小全身只有护心的本命结界最有价值,可对方什么也没取,不知是何企图,预感不安。那冥界万不可再让她踏入一步。 “唉。。。”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淡淡溢出。 沐小小耳朵精得跟兔子似的,小声试探:“师父?师父您还没睡吗?” 屋内没再回应,可她听得出刚才那叹息是真真切切的,说明师父还没入内屋安歇。 沐小小继续恳求:“师父,您原谅弟子好吗?您罚弟子吧,弟子不愿离开青源山。” 半响,君泷终是不忍,无奈开口:“回屋去吧。” 听到师父的声音,她破愁为笑,忙抓住机会说道:“师父,若是弟子受来的这修为让师父不开心,弟子愿自毁这莫名来的修为,只求师父莫要敢弟子走!” 君泷一听,语气霎时冷厉几分:“胡闹!回屋去!” “弟子没有胡闹,弟子早已决定了,今后弟子潜心修炼,不走捷径,请师父莫再生气。”她说完,磕了个响头,凝聚法力至手掌上。 她其实有点忐忑,她着实不懂怎么能立刻化掉几千年的修为而不重伤自己。方才跪着琢磨许久,觉着要用一个看起来悲壮点但是不会要命的方法,白白捡来的修为没了就没了,以后慢慢修炼就是,但她不愿用这点贪心来冒险被赶出青源山。 虽然她觉得师父定会因担心而制止,可她猜不透师父那冰寒冷清的心有几分在意,万一自己没控制好下手太狠,得不偿失就很惨。 估摸着法力凝聚的分量应该恰当,沐小小义正言辞朝门喊了句:“师父,弟子这就去了!您多保重啊!” 然后闭上眼,伸手往脑门上拍,将要拍上,千钧一发之时,手腕猛地被扣得死死。 见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君泷是好气又好笑,冷着脸说道:“你在为师门前作甚的要生要死!” 沐小小睁眼瞧见他寒着的金眸已没了之前那层层席卷的怒意,当下松了口气。 她两手握着他袖口手紧紧不放,咬唇低落几滴泪说道:“师父要赶弟子走,这不就是要了弟子的命吗。” 君泷挣了两下就放弃了,由着她死拽着,她傻呵呵的笑得像得到什么好东西一般。君泷无奈摇头,伸出另一只手扶她起身。 沐小小跪久了,小腿发软有些打抖,没站稳直接扑到他身上,她索性抓着他手臂两侧的袖摆,抬头望着他,又是委屈又是撒娇。 “师父,您就原谅弟子好吗?您说什么,弟子都照做,这修为弟子毁便毁吧。” 君泷握着她肩膀,不动声色地将她推开些。 说道:“你若真要毁,下次聚多点法力,修为能毁,元神也能毁。省的为师头疼。”话语虽是严厉,声色却柔和许多。 她吐吐舌头,站稳了身子后,朝后退一步,躬身行礼:“弟子谢师父宽恕之恩。” “你这孩子,罢了罢了。”他拂袖转身正要进屋。 沐小小先一步走进他屋点好烛火,然后赶忙从镯子里拿出青竹醉和几包桂花干,便将东西放在柜子里一一摆放好。 细细叮嘱:“师父这次的青竹醉后劲大些,您先不要喝太多,小酌一些就可,若是觉着好,下次我再多酿些。昨日我去子归上神那取了许多桂花,下次晒好了再多给师父拿来。” 君泷步入屋内,站在门边静静凝视她这番举止,温暖又舒心。 沐小小弄好后,拍拍手转身,才注意到靠在门边站立的师父未戴玉冠,柔顺的金发懒懒洒在肩头垂下,宽大的外衫松松垮垮罩身上更托出他修长身形,仙姿卓然。 琉金色的眼眸敛了些烛光的温度,柔和了他向来冷若寒冰的脸。嘴角残留一抹未收回的淡淡弧度,风华绝色。 沐小小怔怔看呆了些,心觉这副光景甚美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