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李青山回府后听从宁王的吩咐,并未对李元上刑,责令李元到小祠堂跪了三天,命人封了一百两银子作为分家遣散费,将李元逐出了李府,令其自立门户。
即便李元做好了准备,也没想到父亲这次竟然不再是责罚他,而是彻底放弃了他,李元身体羸弱又跪了三天,听到这个消息当场昏厥。
李青山不顾夫人的哭诉,执意命家丁将李元抬出府去,随便找个地方安置,李府不容李元再多待一刻。
没人敢违背家主之命,李元被家丁抬着送到了客栈。
云安被关在柴房,一转眼就是三天,这三日每天都会有下人来给云安送饭,林府的人也并未对云安动粗,只是派了得力人手日夜轮替地守着。
夜深人静,云安打开了,低声自语道:“我叫云安,是集团时空穿梭计划的首位志愿者,今天是我来到这个时空的一百六十三天,目前是我被关在林府柴房的第三个晚上了,说起来挺讽刺的,除了客栈,这间柴房是我来到燕国以后睡过的,第二安逸的地方了。时空旅行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愉快,在这里我没有金手指,不识字也没有钱,没有户口,几乎什么都做不了。虽然这里或许只是地球的镜像空间,但本着李教授的叮嘱,我要对这个星球未来的人类负责,所以我在蓝星上学过的大部分知识,都不能展示于人前。”云安还想说什么,却觉得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眨了五次眼,关闭了。
经过三天的冷静,打人逃跑的念头淡化了不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每次云安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眼前总会闪过林四小姐昏厥那一幕。
以前在时光岛学习历史知识,教授曾经普及过,某些朝代对女人的限制近乎于残酷,若是外男不小心看到未出阁女子的手臂,这个女人都必须嫁给这个男人,否则便是失节,有些烈女还会选择上吊自尽,来挽回家族的名声。
教授三令五申告诫最后十位候选人,这一点要千万注意,不能用现代人的思维去衡量那个时代的人,特别是女性。
听课的时候唯独云安不以为意,她想着自己是候选人中唯一的女性,这种事应该不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万万没想到竟一语成谶,虽然性质不同吧,情况也差不多。
冷静下来的云安不禁去想,若是自己跑了,林四小姐会不会寻短见?
这个念头一出,云安就觉得很害怕,那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恐惧感弥漫心间。
云安想和林四小姐谈谈,大家都是女人,或许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以后,林四小姐就有保住名节和退亲的理由了。
至于旁人,云安不敢向他们透露自己的身份,她总觉得这个时空的男子并不可靠,比如刚让云安有些好感的李元,后脚就把她给卖了。
还有前几天云安过生日时遇到的那群小乞丐,自己好言相劝还给他们吃打虫药,结果呢?
第四天清晨,林府的家丁来给云安送饭,云安对家丁说道:“劳烦小哥和林老爷说一声,我不会逃走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林四小姐谈谈,具体的时间听从林府的安排,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四小姐当面讲。”
家丁看了云安一眼,沉默着离开了,并将云安的话汇报给了管家,又由管家禀报给了林府家主林威。
听到云安的话,林威冷哼一声,很是不悦。
在燕国,男女双方订婚后到大婚前的日子是不能见面的,但林威到底顾念着云安今后是自己女儿的夫婿,总不能一直把人关在柴房,落下怨恨反而不好,便吩咐道:“准备一个小院让他搬进去,派人严加看管,给他量尺寸准备喜服。”
“是。”
当天下午,云安搬到了一间僻静的小院,卧房门口和院门口一共站了八名家丁,不是来服侍,而是来监视云安的。
第二天,绣娘给云安量了尺寸,同来的还有一位丫鬟,将两卷绢布制成的卷宗放到桌上,打了一个万福,说道:“云公子,这是府上的家规拓本,老爷吩咐让你尽快背熟。”
云安看着那两卷比自己大腿还粗的家规,感到了一阵深深的无奈。
“抱歉,麻烦和林老爷说一声,我不识字的。”
“是,知道了。”
丫鬟就要告退,云安却喊了一声:“姑娘请留步。”
“云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我想问问,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家小姐?我有事情要和她说一下。”
丫鬟的眼中划过一丝错愕,垂首回道:“奴婢不知,请云公子不要为难奴婢。”
“……好了,你回去吧。”
“是。”
人都走后,卧房的门突然开了,家丁一转头就看到一个白色的东西“嗖”地一声,贴着地面飞了出来,定睛一瞧:是一条绢布,上面还写着密密麻麻的字,不正是家规拓本么?
还没等家丁明白是怎么回事,另外一卷家规也从卧房里铺了出来,紧接着云安跟着第二卷家规的滚动,一路小跑追了出来。
几名家丁立刻警惕起来,就听到云安惊呼道:“我的天!这到底是啥家庭啊,光是家规铺开,两卷加一起有三十多米长?”
云安暗自庆幸,还好自己“不识字”,这么多知识点都快赶上高考大纲了,她可不想背。
云安没管家丁,拎起一片家规卷了起来,卷成一个卷,夹在腋下,又将第二片家规也卷好夹住,迈着四方步回到了房间,带上了门。
丫鬟瑞儿到林威那里复命,回到林四小姐的院落,从角门进了闺房,空气中弥漫着草药香,瑞儿来到耳房将适才所见同由仪讲了一遍,惊闻自家小姐未来的夫婿竟然不识字,由仪险些惊掉了下巴。
由仪拉着瑞儿,用极低的声音愤愤说道:“钟公子多好的一个人啊,与咱们小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这个乞丐只会玷污了咱们小姐!”
瑞儿大惊,转头看了一眼,扯了扯由仪的袖口,说道:“可不敢这么说,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不要仗着有和小姐一起长大的情分就肆意妄言。”
“哼,我就是为咱家小姐鸣不平,咱们小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温柔贤淑,端庄大方!府上的家世更是整个陇东最顶尖儿的,就算皇家王府不敢攀,除了这两个地方,咱们家小姐配不起哪家公子?”
瑞儿急得直跺脚,作势要去扯由仪的嘴,被后者灵巧躲开了,瑞儿焦急地说道:“你轻声些,满嘴巴胡沁,当心小姐听到了。”
卧房内,林不羡身着一件雪白色的中衣靠坐在床上,三千青丝披散着,气色恢复了不少,但下巴却比前几日尖了几分。腿上盖着冰蚕丝做成的被子,手中捧着一卷书,安静的像一幅古画。
听到耳房传来窃窃声,问道:“是谁来了?”
瑞儿狠狠地瞪了由仪一眼,后者朗声回道:“回小姐,是瑞儿回来了。”
“哦,父亲把你叫过去,有什么事?”
瑞儿快步出了耳房,来到林四小姐的床前行了一个万福礼,回道:“回小姐的话,府里请了绣娘,老爷叫奴婢过去告知绣娘,小姐的身量尺寸变了没有,喜服需不需要改改,奴婢禀了,老爷又差奴婢往西苑那边送了点东西,就打发奴婢回来了。”
听到“西苑”两个字,林不羡的呼吸一滞,她知道那个叫云安的人被安置到了西苑。
婚期定在下月初八,再过十几日就是自己出阁的日子了,林不羡却对自己未来的夫婿一无所知。
也不能说是一无所知,大概知道他是一个乞丐,也在生辰宴上亲眼目睹了他的粗鄙,亲耳听到了他的拒绝。
“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林不羡的声音淡淡的,带着几分病中的无力感。
“是。”瑞儿狂向由仪使眼色,后者欲言又止,轻叹一声。
林四小姐将目光从书卷上抽离,看向由仪,问道:“你有话说?”
由仪挣扎一番,回道:“没有。”
“你也学会瞒着我了?”许是这阵子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林四小姐的语气中透出一股哀怨。
“奴婢不敢。”
“起来吧,究竟是什么事?瑞儿你来说。”
“是……回小姐的话,奴婢今日奉老爷之命,带绣娘给云公子量尺寸,并送上两卷家规拓本,传老爷的话,请云公子尽快背熟,可,云公子他……”
“他不识字,是么?”林不羡问道。
“是。”
“我想读会儿书,你们两个都下去吧。”
“是。”
待由仪和瑞儿都退出了卧房,林不羡持书卷的手腕一软,书卷落在了腿上。
她转头看向了窗外,窗子外面是湛蓝的天空,郁郁葱葱的绿意,偶尔还能听到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
瑞儿和由仪皆是林四小姐身边自幼服侍的一等大丫鬟,瑞儿的性子沉静稳妥掌管闺阁内务,林四小姐的穿衣饮食都由瑞儿负责。
由仪伶俐泼辣,掌管闺阁外事,负责与其他的丫鬟,家丁对接,将消息或者账本,书信等物件传递到林四小姐的手上,平日里出府巡铺,赴宴,走礼这种事情也都是由仪陪在林四小姐身边。
两个丫鬟各有千秋,瑞儿到底比由仪稳重一些,顾念着自家主子尚在病中,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该省。
就比如云安要求面见林四小姐的这件事,是不符合礼法规矩的,林四小姐没细问,瑞儿便没提。
转眼又过了一天,云安昨天还在庆幸自己不识字,不用背家规的窃喜被无情打破,林老爷差家丁给云安送来了几身替换的常服,同来的还有一位年过半百,留着五绺长须的宿儒。
宿儒朝云安拱了拱手,说道:“老夫姓严,曾是四小姐的授业师傅之一,负责礼仪课程。受家主之托,来给云公子讲解家规礼仪。”
云安尴尬的笑着,回道:“老先生,我不识字的。”
“无妨,老夫会一个字一个字地将家规念给云公子听,直到全部背熟为止。老夫为师三十载,只要功夫下的深,哪怕是庸才也有脱胎换骨的一日,云公子年纪轻轻,仪表堂堂,想来不会是庸碌之辈,背熟这两卷家规,半年足矣。”
说着,严老先生缓缓地从袖口里取出了一根戒尺,提在手上对云安说道:“云公子,老夫一向奉行以严授业,还望云公子莫要怠慢。”
云安脸上的肌肉抽了抽,陪着笑问道:“严老师,请问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林四小姐?”
“大婚之日自然得见。”
“我是问结婚之前,我能见她一面吗?”
“嗯?”严老先生眯了眯眼,攥紧手中的戒尺盯着云安。
在云安看来,这个“嗯”字无论是从腔调,还是气势都非常接近她中学时候的班主任……
云安虽然学习好,由于分别在小学和初中各跳了一级,比同班同学的年纪小,算是比较调皮的,一直是班主任老师重点照顾的对象,对班主任的恐惧也深深地烙印在了血脉里。
云安的身体也做出了条件反射,瞬间站的笔直,双手贴在了裤线处。
严老先生缓缓说道:“今日初次见面,念在云公子是初犯,这一下戒尺便免了。请云公子好生记住,你与林四小姐的亲事虽定下,但在大婚之前双方是不得见面的……”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严老先生点了点头,与云安分别落座,开始一字一句地将家规念给云安听,严老先生身上的班主任气质十足,这对云安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血脉压制,不管是否愿意,云安也只能乖乖听课了。
不过,很快云安就发现严老先生确有真才实学,而且他讲的内容并不枯燥,即便是硬邦邦的家规,严老先生也会将其中的典故,礼法依据,以及适用范围和注意事项交代的清清楚楚。
这些典故和礼法中凝聚着燕国的国情,也隐藏着林府曾经的岁月,听起来还挺有趣的。
云安从小就对一些稀奇古怪的知识很感兴趣,自然越听越有兴趣,而且严老先生所讲的,不就是这个时代最好的研究资料吗?
云安打开了,拍摄了起来。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云安的表现完全颠覆了严老先生之前的预估,他这一生见过无数学生,云安眼中流露出的神采与他乞丐的身份严重不符。
云安的目光中带着浓浓的兴趣,包含着对学问的渴望,偶尔问出的问题也不是浮于表面,而是经过思考后的疑惑,最让严老先生意外的是:眼前这个,被人用不堪词眼做评价的年轻人,其实非常聪明。
不仅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
严老先生表面上不露声色,心中早已啧啧称奇,他不禁用林四小姐与云安做了一个对比,发现两个人在这方面算是平分秋色。
严老先生又想起林府刻意渲染的“天赐良缘”,难道……这云安真的是上天指给林四小姐的良人?
今儿的更新到了,有点晚了,主要是字数太多,校对的时间超过了我的预估,下次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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