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伴着一声尖叫,楚妤缩到了自己这侧的帘幔后面。她拼命的扯着幔帘遮挡后背,生怕身后之人再看到什么。他是什么时候醒的?她竟一点儿也没有觉察。 陆九卿看着眼前这个裹在绒布幔帘后面哆哆嗦嗦的东西,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他刚刚小憩醒来,嗓音还带着点儿沙哑,更给那低沉音色平添了几分撩逗的味道。 “很快就要到市集了,你这样是想……游街么?” 楚妤起初没悟这话的意思来。她裸着肩膀抵在窗牖上,心思只放在背后的陆九卿身上了,却是完全没注意到窗外已有了零星的路人,被他这一提,她方意识到此处业已不是先前那萧索的郊外! 她心中登时慌乱不已,外面的人看到她这个样子还不定怎么想呢!她使劲儿往下缩了缩身子,可窗幔原本便只能齐平至腰间,她这一缩便再也遮不住后背了。 她在厢椅上如坐针毡,干脆往下一缩!缩到了铺着毡毯的地上。后背抵着厢椅,双臂紧紧抱着胸前…… 楚妤紧张的闭着双眼,掩耳盗铃般的幼稚心思,仿佛自己不见,旁人便也见不着了。她轻声命道:“陆九卿你回过头去!” 陆九卿脸色蓦地冷了些,他最不喜的两点她全占了:直呼名讳,命令他。 但他没诘责她什么,只是轻声言道:“这是我国公府的马车,姑娘若不想坐就下去吧。” 楚妤被噎得无话可应。他如今这副样子怎么下去,且不说还戴着镣铐,身无分文!她将眼睛眯开一条缝儿,看到陆九卿的脸上果真有些挂霜般的冰冷,心下不由得一紧。看来方才是她太着急了,说话有些失分寸。 先不说他是恩人,就是脱衣裳也是她自己要脱的,又没提前给人知会一声,被撞见了又能怪谁?指不定陆九卿一睁眼便看到这幕还以为是她想引诱于他…… 想到这儿,楚妤语调便有些可怜兮兮的解释道:“世子爷,您别误会。先前是您睡的沉,楚妤问了车夫说是要去前面的市集,可楚妤身着囚服实在是没脸见人,是以才……” “解释这些做什么,不想生误会就快些将衣裳穿好。”陆九卿边打断着,边将头转向了另一侧,不去看她。 楚妤焦愁的垂眸看了看卡在腰间的丝裙,这样蜷缩着身子断是没法扯好的。她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心底生出一阵儿委屈。先前动作急,手腕儿处已被勒出了两道骇人的血印子,现下稍稍一动便被那铁锈沙得生疼! 这时,前头的人转头隔着帷裳小声禀道:“世子爷,到地儿了。”说完,楚妤便见那帷裳被轻轻撩起了个角,他们这是要伺候陆九卿下马车。 楚妤心下刚一紧,便听到身后陆九卿的声音:“等下。” 话音儿落,那掀起了一小侧的帷裳便被重新放了回去,楚妤这才稍稍安心些。 她抬起眼帘望着陆九卿,眸子里带着几分乞怜的意味。她张了张嘴,复又闭上。如此三次,才终是喃喃的发出丝蚊蝇之声。 “世子,您能帮我抻一下裙子么……” 陆九卿微微一怔,继而沉沉得道:“那你站过些来。” 楚妤蹲着挪了一小步,才发现根本无法站起身。若是站起,那卡在腰间的裙子便有可能更往下滑去,而她锁住的手腕儿所能弯曲的弧度有限,便是提着裙子也仅能提在臀部。 她哆哆嗦嗦的又道:“世子,您可不可以先阖上眼?”有了先前惹烦他的经历,她这次的请求说的极尽柔婉。 “嗯。”陆九卿只轻哼着应了声。 楚妤见他阖上了眼,便小心的起身,双手尽量向上拽着裙子。可她的着力点也只能是前身,前面拽的高,后身却是松垮垮垂下的。 她转过身背对着陆九卿,然后往他垂手的位置凑了凑,若是离得远了他伸手反而更可能‘误伤’。 “好了……” 楚妤站立好位置提醒了句。很快便感觉到腰臀间有双手在靠近,那双手捂了一路的暖炉,此时正散发出腾腾热气,只是稍稍靠近都令她感到后身一阵暄暖。 她白腻的脊背似一块儿雕琢绝纱的美玉,玲珑剔透,婀娜妩媚。不盈一握的纤腰上两朵粉嫩桃花更是平添了几分情趣,活色生香,妖艳欲滴,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抚摸,仿若真的有花堪折。 陆九卿的动作很准,没有碰到一处不该碰的,很快便将裙子给她提了上去,并依她所求缠了阔带,将系绳塞到她的手里。她勉强可以将手举到胸前,然后歪歪斜斜的系上了那带子。 在楚妤转过身的一瞬,陆九卿重新阖上了双眼。 *** 霜桃带着满身的伤痛回到了牢房,可她看到的是人去牢空。 “这里关着的那些姑娘呢?”她急急问向一旁的狱卒,这人正是先前被侯爷教训过的那个。 狱卒一时也搞不清她与平阳侯之间有什么瓜葛,是以对她比先前实诚了许多:“你们醉花阁那个叫楚妤的鸨儿业已被世子保走了,留着你们这些小兵小卒的也没什么用,上边儿便下令把你们都放了。” “姑娘,你也直接走吧!” 霜桃怔住了。她方才所受的那一切,不是想着换富贵或是自由么?如今富贵没戏,本以为至少换来了自由,却不料原来所有人都已被释放了……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从侧门迈出京兆府,远远看到京兆府大门前,平阳侯的轿子正缓缓落下轿帘。轿里的人神情淡漠,对她视而不见,仿佛先前的那些不过一枕黄粱,如今已是春梦了无痕。 轿子渐渐消失在她所望不及的尽头,这时身后传来思云的声音。 “霜桃?” 她回头,思云等人确定是她,便立马涌过来。一声声问着: “你没事吧?” “那人没有对你怎样吧?” …… 霜桃嘴角淡出微笑,摇摇头。她本就是妓子,什么才叫‘有事’?什么才叫‘有怎样’? 看着思云她们安心的往花街方向走去,她的步子一点点落下,远远看着那条街,她不想再回去了。纵然过去真的拿那里当过‘家’。 半年前,楚妤救下了她们这批从漠北转运往南疆的营妓,她当时就疑惑这女人怎会有如此大的能耐,原来竟是平阳侯夫人。想来,那时该是得宠的。 她们这些姐妹受了那么多年的凌辱,喝了这么多年的凉药,早已回不去家也嫁不得好人了。楚妤费劲心机的营救她们,助养她们,突然有一天说自己被夫君休了。姐妹们私下一合计,干脆开间青楼吧! 既为报答恩人,也为给自己找个糊口的饭碗,起码这种日子比起过往来是自由的,有尊严的。就这样,一个不喑世事的侯门贵妇人,竟就跟着她们淌进了风尘这趟浑水里。 可是如今,霜桃后悔了,她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或许卑微如她,也可以去争取一种不一样的人生。 她高举起胳膊,琵琶袖滑至肘间,露出白白的一截手臂,她冲着前方挥了挥手。 “楚妤,我未曾称过你妈妈,今日便叫一回。若有可能,日后我定会报答你……” *** 轿子自平阳侯府大门进入,径直抬到了东院儿。 商嘉年自轿中迈出,看着眼前这个小院儿。这是官凝青所居的院子,前门与他的主院儿相通,后门与花园儿相通,在府里往来极为便利。 “来人!”他低吼一声。 立马便有几个贴身伺候的下人闻声迎过来,然后恭敬的行了个礼:“侯爷有何吩咐?” “将官夫人所居院落的前院儿、后院儿,全以青石封死!” 下人们一脸错讹!官夫人正得宠,如今又怀有身孕,侯爷怎的会突然这般?他们一个个僵在那儿不敢应,似是辨不清侯爷此时说的是一时气话,还是来真的。 商嘉年脸色死灰,一双眼睛深眯着,带着几分狞恶。他这次声音狠厉了许多,脸上也是难压愠怒之色! “你们当这侯府里谁是主子!一个个的都不想要命了吗!” “连夜封死!只留一个可放食盒的洞,让灶房送一日三餐,直到临盆。”说完他便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 商元逸这边儿听到下人的回报,猜侯爷定是在外头听了什么传言,便想去劝劝。 商家虽人丁兴旺,但侯爷这一脉却是三代单传。要不当初也不会将他半过继到平阳侯府来给商嘉年作个伴儿。自老侯爷走了后,整个府里商嘉年最近的大概也只有他这个远房表哥了。 当初楚妤生‘外心’时,也亏得他坐怀不乱主动捅出,不然怕是要落个同那女人一起被赶出平阳侯府的下场。 商元逸见侯爷书房的门儿敞着,便也没叩就直接进来了。隔着屏风他正巧听到商嘉年在吩咐下人去做个什么麝香的香囊。 他心里忽地‘咯噔’一声!据他所知麝香可是滑胎之物!如今府里有孕的只有官凝青,结合侯爷一回来就封了她的院子,这东西定是给她使的无误了! 商嘉年该不是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