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申城。
正值一年中最多雨的季节,傍晚空气里氤着湿蒙蒙的水雾。雨丝自云层中倾斜而下,沙沙敲在落地窗上,映出宴会厅里一片灯火辉煌。
电影《过风》的杀青宴。
“大家都到了,怎么池萤姐姐还不来呀?”
推杯换盏间,有挤在导演沈淮安身边的女人娇滴滴撒娇,罔顾自己比池萤年长数岁的事实,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密,“都是沈导你太宠姐姐了,让我们这么多人眼巴巴等她一个。”
在圈子里出了名的温润如玉,沈淮安没有接话。女人便将这片刻沉默当成了纵容:“我说沈导——”
她正欲举杯多说几句,一只瓷白的手伸过来。
娱乐圈从来不缺美人,人人都长着一张好脸,可鲜少有人从头到脚都精致无缺。偏偏水晶灯璀璨而不留情面的灯光下,捏住杯柄的指尖依旧莹莹如玉,一丝瑕疵也无。
下一瞬,指尖稍稍施力,便干脆利落地截下这支酒杯。
“阿萤。”沈淮安不由莞尔。
他这开口一唤,众人纷纷抬头。
参加杀青宴的都是剧组工作人员,没有外人,不需要盛装打扮,池萤只着一件应季的墨绿吊带裙。
裙子是再普通不过的款式,穿在她身上却自有风情。裸.露在外的肌肤莹润雪白,锁骨处仿佛盛着一泓光,随着呼吸熠熠生辉,明珠生晕般晃人眼。
池萤压根没搭理一旁涨红脸的女人,捏着刚夺到手的酒杯,并不出声,只是漫不经心地叩了叩杯沿。
待到周遭目光都转向这边,才微微一笑。
“是我来晚了,给大家赔罪。”
稍稍扬起下颌,她尾音散漫,娇慵得像只懒洋洋的猫。手上动作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先干了。”用手背蹭了下唇角,池萤冲惊到目瞪口呆的众人摇摇酒杯,“你们随意。”
“阿萤可还没从戏里出来呢。”跟在身后的助理韩知意冲男主努嘴,“快,我们大伙的命都靠你救了。”
这话一出,宴会厅里一阵哄笑。
作为大男主电影,《过风》几乎没有感情线。唯一和男主有对手戏的是池萤饰演的美艳反派。这个手上人命无数的女魔头在杀人前必要温上一壶酒,所以韩知意才会这么打趣。
这么一闹,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没有人再多嘴。
心思在别的地方,池萤压根没把方才不入流的挑拨当作一回事,再次同沈淮安打过招呼后,坐在离众人稍远的位置。
她独自坐着,脊背挺直,灯光照出肩胛骨流畅漂亮的线条。
《过风》的主演都是沈淮安挑选出的新人演员,大多没什么背景,不敢像之前的女人一样招惹池萤,没眼色跑过来敬酒。
四下无人,韩知意语气里便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到底怎么回事?你昨天晚上跑去干嘛了?”
杀青宴虽然没有外人,到底也算得上正式场合。偏偏这位大小姐从昨夜起消失了近一天,临到时间才匆匆出现,连衣服都来不及试,只能匆匆套上一件。
池萤坐姿端正,腰间腿际却有难以忽略的酸麻感,不由伸手揉了下腰。
并没有错过这个动作,韩知意脸色瞬间煞白。
“你你你......”话都说不完整,上下打量池萤,最后,她勉强挤出一句,“是谁?是什么样的男人?”
回味着昨夜满室旖旎,池萤叩了下杯沿,轻嗤一声。
“什么样的男人?”懒洋洋托着腮,她眼尾微微上翘,当然是狗男人。”
不想在杀青宴上继续讨论这种话题,池萤拢了把散在肩头的发丝,冲几步开外的沈淮安颔首:“沈导。”
韩知意立马知情识趣闭上嘴。
“又没外人,和以前一样叫学长就行。”依旧是春风和煦的模样,沈淮安同池萤碰了下杯,“跟你说件好事,终于请到人来写主题曲了。”
沈淮安从大学起便出了名的认真,作为导演兼出品人,他对《过风》极其重视。从开机之初便挑挑拣拣,却一直没有定下主题曲。
深知对方的挑剔,池萤不由好奇:“最后请了谁?”
寻常音乐人肯定入不了对方的眼。
池萤嘴上这么问着,腰间的酸麻感却愈发鲜明。不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她敛着眉,琢磨着怎么能不动声色换个更舒服的姿势。
沈淮安的声音便适时响起:“顾渊,就是最近特别出名的那个。”
听见这个名字,池萤眉心不由一跳。
*
宴会厅中气氛正酣。
相隔半个街区,申城大剧院。
“今天能见到顾渊吧?”
“应该能,总归人就在这儿,守着肯定跑不掉。”
剧院后台,各家媒体挤在一处,等待同时不忘相互交流信息。
地处申城最繁华的商业文化中心,夜色已至,车流与路灯汇成金色长河,同绚烂霓虹和在一处,显出十足璀璨。
五光十色间,申城大剧院却不似以往浮华,外墙灯光尽数熄灭,一片深邃,几乎要隐匿在天际中。
雨势渐密,冰凉雨丝打在玻璃幕墙上。水滴顺着发梢静静下淌,浸湿拢起的漆黑眼睫,而后在下颌处沾上一道暧昧水痕。
这是一张占据剧院整面外墙的超级海报。
不沾染半分周遭靡丽荒唐的气息,跪坐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男人微微抬眼。
这本该是个有些示弱的姿势,然而隔着蒙蒙水雾,幽深眼瞳中的神色冰冷而锐利,仿佛才出鞘的利刃,扎得人一阵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