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暴饮暴食导致肠胃炎复发的缘故,任凭尤敏嘉如何鬼哭狼嚎,仍旧被尤先生尤太太勒令在医院住上一个周末。 这可苦了完全闲不住的尤敏嘉。 周日上午,伶笙接到尤敏嘉从医院打来的电话时,心里难免生出几分愧疚。 要是那天晚上,她没有怂恿尤敏嘉吃那最后一个松露冰淇淋,或许尤敏嘉也不必憋屈地被关在医院度过一整个周末。 两人隔着长长的电话线,聊了一个多小时的天。 挂断电话前,伶笙唤尤敏嘉的名字。 “你住哪个病房?”她问道。 电话那头的女孩子报出一个数字,又顿了几秒钟,突然欢快地叫嚷起来。 “阿笙,你是要来看望我么?”大概是被锢了许久,一下子听到好友要来探望自己,心里不免生出无限惊喜。 伶笙不由得笑起来,点了点头,却发现她并不能看到,又重重地“嗯”一声,道:“你生病我来看望,不是很应该的事情吗?” “那你赶快来,我在这可要无聊到发臭了!”说完,女生突然放低了声音,将电话贴近嘴边,悄悄嘱咐道:“帮我带上几本新的八卦杂志!看看有没有新一期的《新地》,要不然《苹果》也可以。” 伶笙一一答应下来,脑子里出现尤太太那张严肃的脸,免不得又多问上一句:“尤auntie也在医院吗?” 尤敏嘉飞快回到道:“她下午约了人喝下午茶,马上就走了。” 要知道从小对尤敏嘉管教颇严的尤太太,是不允许自己女儿看这类没有营养的垃圾读物的。 伶笙放下心来,“那就行,我给你多带几本。” 那头又传来女生的欢呼声,外加上几句小声的背着尤太太的嘀咕:“伶笙,你家可真好,佟太太可从不管你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她的语气里都是对自个母亲管太严的抱怨和对伶笙的艳羡,殊不知伶笙这头,却同样羡慕着她有一个凡事都要管一管的母亲。 伶笙的母亲佟太太,在伶笙刚出生的前几年,一门心思只有如何成为正儿八经的佟氏少奶奶。 等如愿坐上了少奶奶的位置,又忙着照顾自己那个宝贝儿子。 又后来,佟思远被送到了佟老爷子身边,佟太太便再得机会重操旧业,投身热爱的法政行业。 如今,佟太太更是将自己标榜为新时代职业女性的标杆,每天像个陀螺般在律师事务所忙个不停。 忙到连和女儿一起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 伶笙仔仔细细,耐心认真地回想了打从自己出生以来,佟太太的生活和经历。 似乎除了母女连心的那十个月,伶笙还真没有在佟太太的人生里占据到一块比较重要的部分。 这和一直以来将生活重心都放在自己家庭上的尤太太,可谓是天壤之别。 对于伶笙和尤敏嘉来说,两人的家庭环境虽然不同,却并没有那般泾渭分明的好与坏,可年少的女孩们显然不能明白这个难懂的道理,总是会在心底偷偷念上一句:“要是我生在对方家里就好了!” 随意煮了两个鸡蛋当做午餐,伶笙换了身连衣裙,单肩背一个小挎包,一身清爽又带着几分乖巧地出了门。 楼下左转走过一个街口,便有家24小时便利店。 伶笙将本周所有的八卦杂志通通买上一本,又顺手拿两盒半熟芝士蛋糕,叫店员装一个大袋子,一并给尤敏嘉提去。 尤敏嘉爹地所在的商务及经济发展局近日来出了不少腌臜事,内里人心惶惶,尤先生处在高位,更是万分担忧,唯恐一个不慎,隔日廉政公署的人便要来拜访他全家。 为此,连自家心肝宝贝生了病,因不算严重,竟都不敢送到私立高级医院独立套间去,只将就着让尤敏嘉住到就近的一家还算不错的公立仁济医院。 伶笙打了车,不过十来分钟,便到了医院。 虽然住公立普通医院,但也无非是做给外面的那么多双眼睛看看。 伶笙穿过主楼,找到住院部,乘坐电梯直接到了顶楼。 尤敏嘉住在最尽头的单间。 她礼貌地敲了三声,护士便开了门。 半躺在病床上似乎快要被无聊淹没的女生回头,眼睛里瞬间便放出光彩来。 伶笙走过去,同她打了招呼,又仔仔细细询问了病情,这才将手里的大手提袋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尤敏嘉迫不及待地打开带子。看着厚厚一叠五颜六色的杂志,脸上的病容消失得干干净净。 “伶笙,你真是我的天使!”她拿过一本杂志,一边翻看一边笑着说。 两人又聊了好一会儿天,直到尤太太打来电话,说自己与朋友聚会结束,正在到医院的路上。 挂断电话,尤敏嘉手忙脚乱地将杂志收到柜子里。 伶笙帮她关上柜子门,从椅子上站起来,活动了下身子,便要与她告别。 尤敏嘉也不再留人,从袋子底部翻出两盒芝士蛋糕,丢一盒给伶笙,“你带一盒走,待会我妈咪来了,定会扣留我的蛋糕。” 伶笙接过蛋糕,放进自己的小挎包内,看一眼时间,四点二十,和好友说了再见,便出了病房,坐电梯下楼。 住院部一楼是医院的护士站,一般病人换药包扎亦或者复查等,都在这里。 伶笙不急不忙地穿过排队的人群,偶一侧过头,便碰巧看到坐在换药室门口椅子上的少年。 他仿佛早已发现了她,见她的目光投射到自己身上,便缓缓站起来,包扎了一大块纱布的那只手悄无声息地放到身后。 一时间两人安静对望,许彦突然间笑起来,未受伤那只手放唇边,清咳一声,“真巧。”他比着口型。 伶笙心里也有些惊讶,伴随着这般心情的还有几分不易让人察觉的莫名欣喜。 她躲过他的视线,犹豫了半分钟,终于再次抬头,轻轻扬起嘴角,对上他清冽的目光。 “怎的在这?”她走过去,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竟完全没有注意自己连“你好”这类客套话都没有说。 许彦不再掩饰,举起自己受伤那只手,在女生眼前虚晃一下,“喏,手腕受伤了。” 他眼底深深,唇角含笑,一侧头,换一副无奈的眼神:“不得已来包扎伤口。” 要是他的各方好友此刻在场,定会惊得下巴掉落。 打起架来毫不手软,常年挂着欠揍讥讽笑容的许彦,也会有如此和和气气的一日。 “严重吗?”伶笙蹙了蹙眉头。 许彦将手揣到外套兜里,挑眉:“不过是被人打折了,养几天便无碍。” 话说的是那般轻巧淡然,但手上的疼痛却仍让他的眉心折出一道浅浅的褶皱。 那是在茶餐厅做工时,被故意刁难的顾客用瓷盘砸的伤。 “你呢?来做慰问使者?”他问。 “我好友生病,来探望她。” 许彦“唔”一声,将医生开的取药单随手揉成一团,转眼便要丢到垃圾桶里。 “要一起走吗?”纸团被精准地发射进垃圾桶里,他转过头看她。 伶笙愣了一下,忍不住开口:“你不取药?” “这点伤,回去涂涂酒精就行,何必浪费钱。”他说着说着,不经意间,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很穷的。” 伶笙抿了唇,跟上少年的脚步,小声问了一句:“许彦,你待会要去做什么呢?” 许彦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女孩为了追上自己,几乎快要小跑起来,他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手受伤所以老板放我一天假,还没想好去哪。” 伶笙犹豫了半分钟,然后伸出手去,轻轻扯了扯他的外套下摆。 “我也没地方可去......”女孩子眼睛亮亮的,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面前的少年,“那个什么......许彦,不如,我请你吃晚饭呀?” 话说出口,伶笙自己都怔了一下,耳后根滕地一下烧起来。 “就当是,就当是你那天特意送我回家的感谢。”她补充道。 原来她知道自己那天晚上根本不是顺路,许彦想道,可他却并不是特意要送她,不过是临时起意罢了。 因为那短短一瞬间的心跳加速。 许彦停下来,回头看着面前垂了头的漂亮女生。 和前些天在KTV因为晃眼的灯光而有些模糊,带着几分浓艳的美丽不同,她今天穿一身浅色连衣裙,白净甜美极了,看起来就像是一颗水嫩嫩的蜜桃。 那个时候,她一眼望见他,眼里还夹杂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紧张与胆怯。 可是现在她对他毫无防备地笑着。 许彦突然间很想抽根烟,心像是被密密麻麻的蚂蚁爬过般,带起一股子奇特的瘙痒感。 他咳嗽了一声,暗自算了算包里剩下的那位暴脾气的客人甩给自己的医药费,加上这两天的工资,心底有了个数后,“我请你。”他瞥一眼伶笙仍旧拉着自己外套的手,嘴角不动声色地上扬一个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