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而言石月兰本该放下心来,可她越发纳闷,“你不是没去找甘蔗吗?怎么就快了?”
石路青嘴角一弯,笑得狡黠,“我是没去,可我派了别人去。”
“谁……,”石月兰下意识发了问,却迅疾地反应过来,“是杨洪?”
石路青点头。
怪说不得呢,这两日,石月兰都没见到杨洪。
二人口中的杨洪此刻正身着华服,衣裳料子细得他都不敢多摸,怕自己粗糙的手把料子刮花了。
他心跳如擂鼓,学着石路青教他的那些装贵公子的技巧,慢悠悠地品上一口茶,又强装镇定地搁下。
“怎么样?王哥,你想好了吗?这甘蔗你是卖还是不卖?”
“杨公子啊,我当然想卖,只是这甘蔗价格啊,实在是太低了些,”王地主唉声叹气,“我拿这个价去收,和福村的佃户怕是要闹啊。”
石路青那晚也是灵光一闪,方想到了当初向方成北打听甘蔗情况时,方成北口中名为王财的地主。
和福村大部分村民都佃了王财家的地种,就连甘蔗,都是王财令佃户种的,往年都是王家自行把甘蔗收了再反手卖给上家,今年上家没要,王财也就没收,才让石路青捡了便宜。
既然从村民手上收不到,那便直接从王财身上下功夫。
那些地本就是属于他的,只要他开口收,村民还敢不卖吗?
因着石路青早就在和福村露过脸,如果他来交涉,村人一见他怕是会把价抬得更高,这才请了杨洪帮忙。
杨洪一介平头百姓,突地就石路青叫来干这蒙骗人的事,心里的确没甚底气,还好石路青教了他不少,才让他两天之内成功取得了王财的信任。
“王哥你我都心知肚明,这价钱算公道了。”杨洪来之前石路青是向他详细说过近年来和福村甘蔗的收购价的,因着此,他才没着了王财的道。
“我记得去年的价格,比我给的价,一斤还要低上半文钱吧。”
王财心中暗怄,他瞧着这杨公子身上绫罗绸缎,加之一言一行,皆是举止风雅,一派富人之态,怎就这么抠门呢?
虽出的价他也能赚上一把,可钱这东西,谁会嫌多呢?
“可今年地里收成不好,甘蔗产量比往年折损不少,杨公子应该也知,物以稀为贵。”王财仍然不肯松口,“昌河县就咱和福村有甘蔗,杨公子你莫因钱而小失大啊。”
这老狐狸。
哪里收成不好了,他这几日也问过几位村民了,说是今年比去年产量还略涨一点
若按杨洪脾气,早扭头走了,可他牢记着石路青的话,硬是把那气给咽了下去,笑眯眯地回他,“甘蔗这东西昌河县种的人少,可放眼全国,南边甘蔗就多了,我家也可以派商队去其他县城看看,若咱们就价格实在谈不拢,那便算了。”
杨洪掌心早就出了层薄汗,这话是石路青的原话,说是终极大法,以退为进。
王财越听这话越不对劲,你这人诚心来买,怎这般容易放弃?
“哎,杨公子,别啊,价钱可以谈嘛。”
王财赶紧把杨洪给稳住了,他今年也愁得慌呢,原来都有上家收,今年偏不收了,害他少赚不少,他都以为今年赚不到这笔钱,结果杨洪这冤大头撞上来了,哪还有放走的道理。
“我又没说不卖,咱再好好合计合计,一切都好商量。”
上钩了。
杨洪暗自松了口气,要真没石路青那番话,恐怕还得拉扯上半个时辰。
“既然王哥诚心想卖,我也诚心交个底,我最多每斤再加一厘钱。”石路青是给过杨洪一个收购价钱范围的,现下不过是再次试探王财罢了。
王财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像是谁抢了他的钱一样,看了杨洪一眼又低下头去,反反复复好几次,才一捶桌子,道:“成交!”
杨洪:“……。”那干嘛做出这幅表情,好似你亏了本。
实则王财正乐着呢,富家子弟的钱真好骗,就这么一来一回,又多赚一笔。
“好,”杨洪应了声,把石路青拟定的契约从怀里拿出,石路青早把条条款款全部写上了,只除了价格处没填,余下的几乎全无遗漏。
王财见到契约更是对杨洪贵公子的身份深信不疑了,事还未谈定,就有专人把契约就写好了,这不是有钱人的做派是什么?
待王财把名字一落上去,杨洪立刻就把契约收了起来,事已办完,他一刻都不想再别扭地顶着假身份行事,杨洪只想立刻冲回去,把这身衣服脱了,换上自个儿的粗布衣裳。
但又恐签了契约就溜,失了贵公子的端庄大方。
他纠结着,偏又不得不和王财你来我往说上几句客套话,时间一久,面上就露出几分心急和不耐来。
王财瞧出几分怪异来,却并未生疑,钱都落进自己口袋了,还管这些做甚。
“杨公子是有急事要做吗?”王财乐意送他个人情,“若有事,杨公子先走便是,日后再令人过来把甘蔗拉走。”
杨洪求之不得,匆匆行了个抱拳礼,便道:“王哥,实在对不住,家中事务繁忙,日后咱们再行相聚。”
“没事,待杨公子有空了,我来设宴,还请……。”
话还未说完,王财就眼睁睁看着杨洪一溜烟地,脚下飞快,从大门处消失了。
身影看上去竟有些狼狈。
有这样的贵公子吗?怎么看起来和他手下那些佃农差不多,王财只是一瞬之间冒了这么一个念头出来,转念就自个儿否定了,那些佃户,怎可能拿的出这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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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洪这边归了家,虎着脸把衣服往石路青面上一放,他本想扔过去,可这衣裳贵得厉害,他舍不得。
“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可折腾死我了。”
石路青见着他先闷头笑了好一会,苦了这个老实人了。
“不许笑!”杨洪凶巴巴地,已经恼羞成怒了。
石路青慢慢止住笑,开口就不正经,“杨公子,生意成了吗?”
“成了,”答完他才觉不对,“别这么叫,叫得我心虚。”
“别心虚啊。”
石路青指指衣服,“只要红糖这生意一直做,你早晚能被人叫做杨公子。”
“就算你发家晚,过了被叫公子的年纪,那你儿子也担得起公子这称呼。”
杨洪沉默了。
庸庸碌碌这么多年,他就想着自己能娶上媳妇,生几个小孩,让自己的儿女能不吃饱饭,穿上衣。
若是能不为金钱所困,那便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