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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小钧离开后,匡正一天都没有出过办公室,午饭是鳗鱼海胆外卖,六点多要吃晚饭的时候,微信响。他看一眼,是总行的经理助理冯宽,之前在香港分公司轮岗了半年,上周刚回来,现在就在楼下咖啡座。

工作正好告一段落,他揣上手机起身,一出门就看见段小钧抱着一摞A3复印资料站在Clemen桌前,才一天,就搞得没人样了。

匡正瞥一眼,走出办公区,身后Clemen在发脾气:“你那什么眼神,不服吗?不服你告诉我投资资本回报率怎么算,我立刻让你回家休息!”

匡正哼笑,段小钧根本答不出来。

坐电梯到一楼,冯宽在咖啡座那边朝他招手,一身乏味的灰西装,系着乏味的领带,踩着乏味的皮鞋:“老弟,”见到匡正的打扮,他眼前一亮,“你越来越浪了!”

“我们这边就这样,”匡正在他对面坐下,“不像你们,成天在大领导身边,一水儿的耗子灰。”

“滚你的,”冯宽给他要了杯拿铁,“我升职了,总经理。”

“恭喜啊。”匡正舒展背部,转了转脖子。

“反应这么平淡吗?”

“你去香港不就是准备着升吗,”匡正语气平平,然后笑了,“再说,你不升,嫂子也不乐意啊。”

冯宽的老丈人是集团董事,这几年步子走得很稳,“别挑我不爱听的说,”冯宽松松领带,“怎么着,还没定下来呢?”

匡正点头:“我这儿不像你那儿,三步一个姐五步一妹的,天天有艳遇。”

“上一个是什么时候?”

“得有七八个月了吧,”匡正啜口咖啡,“我说你怎么回事,这么关心我私生活呢?放心,老子直得很,今年兴致不高而已。”

“不是我说你,你挑女人眼光有问题,总找那些二十一二的小姑娘,多作啊,”冯宽一副过来人的口气,“你得找二十八/九的,知道疼你。”

匡正听出来了:“哥,你是不是有事?”

冯宽笑了,笑得很贼:“我手里有个女孩,没到三十,漂亮,大高个,做信托的。”

“国内的信托,”匡正摇头,“约等于理财。”

“你管那干什么,我说的是人。”

“什么信托啊,私人银行啊,”匡正语气轻蔑,“都是搞公关的,没意思。”

冯宽听明白了:“不要是吧?”

匡正点头。

“行,你们M&A的牛,”冯宽站起来,拿他没辙,“你个没良心的,我白耽误工夫过来找你,走了。”

匡正送他到门口:“哥慢走。”

冯宽走了两步,又回来:“那是我老婆大姑的女儿!”他本来想说“少奋斗十年”之类的,一想人家匡正也不稀罕,只好拿指头点了点他,走了。

匡正低头看表,七点,正是吃晚饭的时间,这周围的鳟鱼、鹅掌、生蚝随他挑,可他就是想吃宝绽那口,现在回家说不定还能赶上刚出锅的。

说走就走,他开车直奔郊外,一路上车流还可以,到家八点多,天已经黑了,宝绽的灯没亮,他摁下门铃,远远的,看见大路上走过来一个人。

匡正皱着眉头,越看越熟悉,难以置信地喊了一声:“宝绽!”

人影快走了两步,朝这边挥手。

“我操!”匡正站到路中央,扯着脖子喊,“你从地铁站走过来的?”

那边没回答,匡正在原地转了个圈,很生气。

宝绽渐渐近了,那张脸也清晰起来,天热,汗水挂在下巴上,淌到脖子里。

“你走了多长时间?”匡正掏出口袋巾给他。

“我走得快,”宝绽没拿,用胳膊擦了把汗,“不到一个小时。”

门口放着一盒生鲜,匡正单手抱起来,跟他进屋。

主灯和空调自动感应开启,匡正把保鲜箱打开,里头有茄子菠菜和五花肉,还有半打进口橘子,他不假思索:“明天开始,我晚上接你,”

宝绽正用脱下来的T恤擦汗,一口回绝:“不用,这点路算什么。”

匡正扭头看他,平时看着瘦瘦的,现在脱了却很结实,不是炼出来那种肌肉,是灵动紧绷的小肌群,雀鸟般漂亮。

“地址给我,”匡正很强势,“一脚油的事儿。”

宝绽过来,把菜和肉拿到厨房,边收拾边说:“咱俩的时间合不上,你半夜才下班。”

“我送你到家,再回公司,”匡正懒懒地倚着厨房台面,“正好中间蹭你顿饭。”

宝绽笑了,扬眉斜他一眼:“你差我这顿饭吗?”

这一眼,有琉璃样的水光在里头,匡正一怔,头一回觉得这人身上有股劲儿:“你做什么工作的?”

宝绽切肉的手停了一下,他是个末路的京剧演员,老生,眼看着要熬不下去了:“我是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