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穿的衣服也是我做的。同等质量的服装设计图我那里还有不少。”
钱杨的目光不受控制的在秦秋意脸上移动,眼中带上几分审视,想确认她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
秦秋意撂下碗筷,掏出手帕擦了擦嘴眼神坦荡的任由钱杨打量。
钱杨喉咙微紧扯着嘴角说:“小秦同志,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秦秋意单手支着侧脸饶有兴致地反问道:“我拿这种一戳就可能破的谎言开玩笑干嘛?”
姜絮在一旁附和:“我见过几次秋意画图她确实有一个本子是专门画衣服用的。”侧面印证了秦秋意的话的真实性。
钱杨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一派平静的表情近乎土崩瓦解他的声调不自觉微微拔高:“小秦同志,我能看一眼你的那些设计图吗?”
天啊,如果秦秋意的每张图的质量都和今天演出的衣服差不多,那他们还到处找服装设计师,到处征稿干嘛?
这不是“骑驴找驴”吗?
钱杨后背挺直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秦秋意她的五官小巧秀美,皮肤雪白粉嫩,在他眼里仿佛会发光一样圣洁。
秦秋意歪了歪头在钱杨过分热切的眼神中依然淡定如初“当然可以不过钱副主任得稍等我一会儿,我先去洗手台洗饭盒。”
钱杨蹭地一下站起来被秦秋意不紧不慢的做事风格弄得分外焦急甚至一度想要抢过她手里的铝制饭盒:“要不我帮你洗吧?”
秦秋意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等秦秋意洗完餐具,把饭盒放进食堂的置物架上钱杨踱着步子问:“现在可以带我去看你说的设计图了吗?”
尽管钱杨的内心万分焦灼,恨不得立刻看到画稿,但是秦秋意所在的宿舍楼的宿管阿姨并没有给他面子,直接将他拦在楼外。
“我不管你是什么领导什么干部,这是女生宿舍,男的一律不准进。”
钱杨憋屈得手指直颤,耐着性子和她解释了几句,宿管阿姨依旧不为所动,残酷地拒绝他进入。
他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
秦秋意见状,连忙打圆场:“钱副主任,你在楼下等我两分钟,我拿了东西马上下来。”
钱杨看了一眼抱着胳膊像防贼一样防他的宿管阿姨,勉强笑了一下,无奈地点点头。
姜絮陪着秦秋意一起上楼,如同一个快乐的小尾巴围着她转,“秋意,你太厉害了,随便画画图就能赚那么多钱。我记得你好像画了一整本的设计图,我的天啊,那得卖多少钱啊!”
秦秋意轻笑一声,“一次性买断”可不是她的目标,她最擅长的,就是利益最大化。
这些说了姜絮也不懂,秦秋意便没在她面前做过多的解释。
而是轻声问了一句:“你还想进时装表演队吗?”
“想啊,做梦都想。”姜絮不假思索地说道,然而下一秒回忆起李文静说她是“丑小鸭”、“癞”的恶言恶语,才露出头的期盼又生生缩回壳里。
姜絮拧了拧手指,薄薄的单眼皮遮住不算大的眼睛,“你去和钱副主任谈正事吧,我就不下去了。”
秦秋意注意到姜絮的情绪不好,大致猜出了原因,不过她没有立刻去安慰她,而是试着准备给她一个惊喜。
她没有太大的把握能够成功,所以暂时按下不提。
“对了,你昨天做的裙子卖了18块钱,这是10块8毛钱,你收好。”姜絮收拾好心情后,拍了一下脑门,从兜里掏出几张纸币递给秦秋意。
秦秋意和姜絮合作卖衣服,秦秋意负责裁剪,姜絮负责出布料加售卖,两人四六分账。
原本姜絮一分钱都没打算要,在秦秋意的坚持下,给了她四成的分红。
两个人合作了大约一个礼拜,秦秋意每天利用制衣部女工午休的时间,去姜絮的工位做衣服,一共做出10条裙子。
裙子售价定为18块钱一条,比国营商场的稍微便宜一些,加上款式好看,很快就能脱手,供不应求。
秦秋意一共赚了108块钱,姜絮则赚了72块钱。
“嗯。”秦秋意接过钱,打开储物柜,放进钱包里锁起来,“我下楼去找钱副主任,你们今天的午休时间还剩不到一个小时,我就不去你的工位上做衣服了。”
姜絮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她掰着指头计算这几天总共赚了多少钱,美滋滋地回宿舍休息。
秦秋意抱着手稿本锁上宿舍门,下楼。
“小秦同志,快给我看看。”钱杨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秦秋意盼下来了,他的眼睛黏在秦秋意怀里的本子上一动不动。
要不是理智尚存,钱杨恨不得下手去抢。
毫不夸张地说,秦秋意手里的本子,可能关乎着纺织厂的一半未来。
看着面前连眉梢眼角都挂着焦急的钱杨,秦秋意非常体贴的把手稿本递交给他,没有说话。
钱杨接过本子,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他的目光一一扫过风格多变的设计图,越看越兴奋,眼里的火光激越。
“好,好,好!”接连三声“好”字,充分表达出他的激动之情。
制衣部的周志宏主任,前些日子去沪市请服装设计师却一个没请回来的事,早就在纺织厂管理层间传遍了。
上周葛厂长找到他一起商量对策,因为最初成立时装表演队是他提议的,葛厂长希望从这个新兴的队伍里找出一线希望。
去年沪市的时装表演队,能在一次演出之后,卖出几十车衣服,葛厂长对本厂的时装表演队还是报以极大的热情的。
可是光有表演人员,没有本厂独立设计的服装依旧解决不了困境。
服装这种东西,其实很容易被模仿,厂里的很多领导都表示,他们根本没必要去花钱花精力请服装设计师,只要照着电视里的影视明星和国营商场的衣服样式去裁制服装就行,肯定不愁卖。
葛厂长在其他人不解的目光中,不止一意孤行要请服装设计师,还特意成立了一个设计部,要跟原有的老三部纺织部、印染部和制衣部平起平坐。
因为这件事触及到了其他各部门的既定利益,所以遭到很多领导的反对。
葛厂长最终妥协,把设计部降为制衣部的下级单位。
钱杨是坚定的厂长派,和葛大川又沾着些亲戚关系,因此,葛大川十分信任他,遇到问题经常跑到他的办公室商量。
之前钱杨提议让葛大川去请一些老裁缝来厂里,老裁缝常年和布料、服装打交道,一般都懂一些简单的设计。
但是改革浪潮袭来,绝大多数老裁缝另起了炉灶,选择下海经商,挣的钱比在工厂上班多的不是一星半点。
他们看不上工厂开的那点工资,根本请不动。
所以钱杨又支了一招,就是面向全省人民征召服装设计图,利用时装表演队的表演来吸引眼球,然后看看能不能筛选出几个天赋出众的人,加入服装设计部。
这招勉强算是死马当活马医,暂时解解燃眉之急而已。
钱杨垂下眼睑,深情地望向手里的画稿,一股澎湃的情绪瞬间湮没了他:纺织厂有救了!
手指渐渐收紧,他咽了口口水,嘴唇开合几次才发出声音:“小秦同志,这些都是你独自设计的衣服?”
秦秋意看着宿舍楼前冒出花骨朵的玉兰花,脑中闪现过一丝新的设计灵感。
在听到钱杨的问题后,她侧过身点点头:“嗯,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因为时间有限,所以只画出这么多。”
脑子里有根弦蓦地断开,余威似乎让钱杨失去了思考能力,连呼吸都有一瞬间的停滞。
心跳却久违地混乱加速。
他,这是捡到宝了啊!
钱杨大笑着握了握秦秋意的手,左手像对待宝贝一样抱着她的画册:“小秦同志,走,你跟我去一趟厂长办公室。”
秦秋意倏尔一笑,初步达成目的的喜悦让她的眸光闪了闪,潋出些许璀璨星光。
调皮的额发在光洁的额头逗留片刻后,柔顺地半贴在脸颊上,最后被主人残忍地撩到耳后,失去了行动自由。
秦秋意跟在钱杨身后,来到厂长办公室门前,正要敲门时,里面传来的争吵声却打断了两人的动作。
“孙同军,现在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让你姐夫卡咱们厂子引进新设备的审批流程。”
葛大川愤怒地摔了搪瓷杯,热水和茶叶撒了一地,“你是不是非要看到咱们纺织厂完蛋才满意?”
孙同军嫌弃地看了一眼脚底的一片狼藉,对着不远处的林秘书命令道:“林秘书,赶快把办公室收拾一下。”
说完,似笑非笑地朝葛大川投过去一个事不关己的眼神,“葛厂长误会我了,周部长做的任何决定都有自己的考量,他不会因为我是他的小舅子就听我的话。至于他为什么卡新设备的审批,大概是因为觉得即使纺织厂引进来新设备也是浪费资金吧。”
从今年开始,国家财政不再给企业划拨资金,但是国有企业想要引进新设备、新生产线还是需要财政部门审批同意。
孙同军的姐夫周海洋,是市财政部部长,掌握着所有厂子的命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