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部除了余亦娜以外,还招了一个助理编辑和一个编务。
秦秋意先把从省城百货商场买的东西提到了编辑部的主编办公室。
余亦娜正在模仿杂志第一版的一些搭配技巧写稿,不时停下来皱着眉心思考,她抬头看见秦秋意,眉头的褶皱舒展开,高兴地起身:“你考完试了?”
边说边接过她手里的几个手提袋。
秦秋意笑着点点头:“嗯,今天上午全部考完了,过几天出成绩。”
她解下围巾、脱掉大衣挂在衣架上,接着弯腰把桌子上的水杯和陶瓷茶壶之类的东西收到一边,然后拿回手提袋,将其中的几件新衣服拿了出来平铺在桌子上。
余亦娜也把手里剩下的两个手提袋打开,取出里面的鞋子和皮包,放到椅子上。
“这是我在省城的百货大楼买的,都是有意向合作的商家的产品,你去把他们提前寄过来的那部分样品拿过来,我比对一下。”秦秋意俯身依次摸起布料的材质,检查缝线,神态专注。
“好。”
余亦娜走到编辑部的墙角的位置,那里摆着十几个邮寄包裹,她找出一把美工刀,按照商家名字划开了其中秦秋意需要做对比的几家。
拆开包裹,余亦娜把邮寄过来的衣服、皮包、鞋子按照不同的厂家单独分类,一家一家的递给秦秋意。
“这些还需要做比较?各个厂家出的东西质量之间难道还能差很多吗?”余亦娜有些不理解秦秋意的做法。
秦秋意闻言笑了笑:“小娜姐,这里面的猫腻你不了解。每个厂家工人的水平有高有低,因此生产的产品质量千差万别,而且他们发往不同地区、不同商场的产品质量也有细微的区别。”
具体说起来,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楚,秦秋意只是一笔带过。
“呐,你看这家的衣服,寄过来的样衣和我买的这件衣服,肉眼看起来没什么大区别,”她把衣服翻过来,露出里面的缝线,指着袖口与腋下的衔接处,“两件衣服用的都是暗缲针法,正面不露针迹,可是两个缝纫工的熟练程度不一样。”
秦秋意用力拉了拉袖子和衣片的衔接处,样衣怎么拉都拉不动,但是从百货大楼买的那件衣服却露出了极为细小的缝隙,再多用几次力,很有可能会直接崩开。
“样衣的质量真不错,买的那件就比较一般,这件衣服最多穿两三个月就会开线。”
余亦娜凑过来看了看,果然如秦秋意所说,同个厂家同个款式的衣服质量真的有区别。
秦秋意把样衣套在她身上,“你把两件衣服分别试一下,然后做一些手部和肩膀的伸展动作。”
余亦娜听话的照做,然后换下样衣,换上从商场买来的那件,依着刚才的全部动作又做了一遍,“咦?”
“感觉出来了吧?”
“嗯,后面这件衣服比较卡胳膊,做运动的时候胳膊那里有点发紧。之前的样衣就不会这样。”余亦娜脱下衣服,把两件并排放在一起,左看右看长的都是差不多,为什么穿起来的感觉却不一样?
秦秋意倒了一杯温水,轻轻抿了几口,“不同的裁缝在处理袖窿上的技巧不同,再加上细微的数据差别,当然会导致你说的问题。”
说完,她又挑出另一个服装厂的皮包,分别递给余亦娜:“刚才的服装厂的衣服还好,你看看这两个同款的包包,问题特别大。”
“唔,这个包味道怎么那么大?”余亦娜轻蹙眉头,捏住鼻子。
秦秋意放下水杯,淡声道:“风帆皮包厂寄来的样品是人造皮的,省城商场卖的是真皮的。”
不仅寄给她们质量差的假皮包,打电话时那边的负责人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甚至还想压一压广告费。
余亦娜眉头几乎要拧成死结:“这家皮包厂太过分了吧,是不是你上次接电话时拼命压价,还叫咱们杂志部什么小破地方的那家?”
一副看不上她们杂志的样子,好像他们找美丽标界做广告是件特别屈尊降贵的事。
现在想起来,余亦娜依然有些气愤。
秦秋意拍了拍她的手,眼里浮现淡淡的笑意:“小娜姐,没必要跟他们生气,像这种厂家,咱们直接添进黑名单就行,以后求到咱们头上,咱们也不理他们。”
余亦娜“嗯”了一声,“还有四天央视电台就要放咱们美丽标界的软广告了,到时候有他们后悔的。”
美丽标界即将火遍全国,届时那些在一开始时看不上她们的厂家,必将被啪啪打脸。
就像秦秋意说的那样:今日你看我不起,明日我让你高攀不起。
秦秋意弯起眉眼,“小娜姐,我考试的这几天,有多少打电话过来订杂志的?”
余亦娜走到办公桌前,取出一个记录本,递到她面前:“我统计了一下,到目前为止,二月刊的订阅量大概在7万册左右,跟咱们前期投放的20万册相比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而且,”她犹豫了一瞬,咬了咬下唇后开口,“而且很多想要订购的单位和报刊亭,在听说美丽标界的定价是6块钱一本后,纷纷发了退堂鼓。所以最后只有大约7万册的订购量。”
秦秋意知道她的意思是担心杂志定价太高,会影响销量。
“那你和他们说过从二月刊开始,美丽标界将由160页改成200页,厚度会增加不少的事吗?”
“说过了,”余亦娜抬眸望向秦秋意,眼底尚存着一丝隐忧,“一小部分人在和上面的负责人商量过后定了一批,不过,剩下的绝大多数还是表示再考虑一下后便挂断了电话。”
说是考虑一下,暗含的意思就是嫌杂志太贵。
“你说,咱们要不要稍微降降价?”
秦秋意直接否定了她的提议:“不会降价,我们的印刷成本和运输成本摆在那里,在我看来6块钱的价格都定低了。”
她们采用的是印刷社最先进的彩印技术,纸张质量也是最好的,用的是高级印刷纸铜版纸,即使印刷量大,印刷社给了一部分优惠,但是成本依旧不低。
1985年厚精装的新华字典是6块2毛钱左右,除了封面以外,里面的都是普通印刷纸。
美丽标界的印刷成本至少是它的三四倍,和它的定价差不多,秦秋意真的觉得有点偏低。
而且,美丽标界主打的是精品、时尚、高端,定价太低的话,会给其她人一种比较大众、平价的错觉。
因此,它必须和其它的杂志拉开距离,让别人产生一种它就是时尚界的权威之书的感觉。
思及此,秦秋意垂下眼,翻开余亦娜的记录本,目光在用娟秀字体标明的订购者和订购数量上面一一扫过。
余亦娜张了张口,想到秦秋意做事通常有自己的详细计划,她相信秦秋意,所以合上嘴巴没有再劝。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余亦娜走到办公桌前接起了电话,声音轻柔:“你好,这里是美丽标界杂志部,请问你是?”
“哦,好的,找我们小秦老板是吧?我这就转告她,请稍等一会儿。”余亦娜把电话朝秦秋意的方向举了举,无声地开口示意“找你的。”
秦秋意放下手里的衣服,疑惑地看向余亦娜,小声问:“谁找我?”
余亦娜小声回复:“他说他叫谢诚。”
秦秋意接过电话,立刻把谢诚这个名字和曾经在春季广交会上的诚心诚意皮包公司的老板连在一起,唇角微勾:“喂,是谢老板吗?好久不见啊。”
谢诚在电话那头哈哈笑了两声,“小秦同志,没想到几个月不见,你就从纺织厂的服装设计师变成一个自己开公司的大老板了啊。”
秦秋意坐在办公桌后的皮质转椅上,手指勾绕着长发发尾,语气轻松:“谢老板说笑了,我可算不得大老板,只不过是一家小小的杂志部而已。”
两人隔着电话彼此恭维了几句,秦秋意便进入正题,“不知道这次谢老板打电话找我是有什么事呢?”
秦秋意早已明晰他的来意,只不过故作不知。
有些事情,必须由求人办事的人说出来,她不能主动提。要不然两人的主次地位会慢慢颠倒过来,容易陷入被动。
谢诚的眼睛看着桌子上的几张照片,照片上全是春季广交会上模特们为他展示过的皮包品种。
他的诚心诚意皮包公司原本主打的是男士公文包和皮具,不过自从广交会之后,公司里一些比较有设计感的女包大卖之后,他就慢慢转变了思路。
也许,以后女士皮包的生意会越来越好,甚至超过男士皮包。
于是,他利用在广交会上赚的钱,专门从国外购买了女包的生产线,聘请了几个箱包设计师,大力生产女式皮包,不过,销量很一般。
这几个月公司积压了一部分库存,导致资金不能及时回笼,资金链差点断了,工人的工资只能延期发放。
可是马上要过年了,他不想让工人们辛辛苦苦工作一年,结果拿不到最后两个月的过年钱。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因为发展女包产业的事,他跟其中一个合伙人理念不合,产生了分歧,开会的时候吵过几嘴。
那个合伙人直接撤资撤股,另外的一个合伙人借机把车间分离,接管了男包生产线,把腰带和女包生产线留给了他。
后来没过多久,那两个合伙人又凑在了一起。
谢诚这才知道,他被那两个合伙人联合给耍了。他们两个早就想踹了他单独合作,女包生产线不过是一个导火索而已。
谢诚看着等待发工资的工人和仓库积压的女式皮包,急得几天几宿没睡好觉,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直到今天,他女儿从沪市大学回来,带了一本美丽标界的杂志,他看到封面那个熟悉的人,忽地眼前一亮。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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