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书房中因着无人说话略显安静只有男人偶尔翻书时发出的轻微声响,还有那因着要拿红枣山药糕时,不小心碰到碗边缘的手。
“娘子可是觉得无聊了。”原先正在低头看书的莲香见她闷闷不乐的坐在一旁发呆这才出言一问。
“有点。”
前面不过吃了几块糕点便觉得有些腻口的时葑放下手转身望了过去。漆黑的眼眸中并未藏着任何事物有的只是一片茫然。
周边的一木一桌一椅都映于她眼中唯没有他。
“我们二人好像自从成婚后都很久没有出去走动过了,连我都差点儿要忘记了外面是什么样的。”
“娘子若是想出去,和为夫说一声即可为夫又非是那等将夫人掬在后院里头的男人。”与之相处了不知多少年的莲香岂能不知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有时候过多的默契只要她起了个头他便能马上猜到了尾。
可惜的是就是那么好猜的一个人,他却死活猜不到她内心深处的所思所想还要他在她的心里,到底占了一个怎么样的位置。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我,不不不我现在,今天,马上就要出去。”见人答应下来,原先坐在胡凳上玩着九曲环的时葑瞬间起了身,继而笑眯眯的走了过去。
像极了一只得逞的狐狸朝人露出最为狡黠的一幕却忘记了猎人之所以为何叫做猎人的原因。
“感情娘子这是挖了一个陷阱等着我跳进去。”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相公这个当君子的,可莫要食言而肥。”
“岂会。”莲香凑过来,伸手掐了掐她的小脸蛋一把,脸上的笑意在不断加深,直往浓稠的漆黑如墨而去。
当再一次出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头上带着一个纯白帷帽的时葑有着恍如隔世的错觉,特别是看见那抗着糖葫芦沿街叫卖的小贩时,脑海中总会下意识的浮现出一个朝她笑得傻兮兮的少年脸来。
哪怕现在的她记不起那个少年的脸长什么了,偏生那个笑,她是一直记在了心尖尖上,那是带着划破黑暗的,阳光的味道。
“娘子可是要吃那糖葫芦。”担心人会走丢,故而一直紧握着她手的莲香见她盯着那糖葫芦许久,下意识出了声。
正当时葑想要摇头时,谁曾想身侧的男人先一步拉开了远离卖糖葫芦的小贩处。
“糖葫芦这种又酸又黏牙的东西有什么好吃,吃这些还不如去买几包松子糖和山楂果脯来得好。”男人那鄙夷与嫌弃的语气不曾加过半分掩饰,就那么赤裸裸的表达出了他的不喜与厌恶。
“我记得娘子倒是喜欢吃那驴打滚和白糖糕,不如我们去吃那个可好。”莲香话音才落,便拉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也未曾问过她的半分意愿。
“好。”
此时的时葑觉得自己好像除了说好这个字眼外,在难以吐出其他的字来了。
同时她发现,自己心口上有一颗种子,因着遭逢到了阳光和雨露的滋润,正悄悄地裂出了一个尖尖的小破口,只等着合适的时间,在钻出洞口,冒出那小小的绿芽。
因着今日是大妃外出祭祖的日子,连带着不少黑甲卫在前巡逻开道,使得宽敞的大理石街道上,出现了一幕人挤挤人的拥挤感。
即使时葑一直被男人很好的护在了怀中,并不断的往人群外挤去。
可她仍是能很清楚的感觉到,有不少人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浑水摸鱼的朝她这边涌了过来。
甚至,她余眼中还看见了不远处二楼,一根正紧盯着他们二人脑袋的冰冷三角箭菱,忽的,唇瓣处下意识的浮现出一抹冷笑。
在她推开男人的怀抱时的那一刻,嘴里不忘大喊着。
“啊,有刺客。”
“救命啊,有刺客。”
因着时葑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加上不知是谁在这条道路上洒了诸多的铜钱,使得才刚被制止的人群再一次发生了严重的,并且还有不少想要往那黑甲卫所护好的那条街道里钻去。
本就不甚整齐,并且人挤人的街道再一次混乱了起来,也不知谁在其中浑水摸鱼,谁又在其中推波助澜。
站在二楼处的黑衣人也在这一瞬间失去了原本的目标,急得只能不断的睁大着眼往人群中搜索着那目标而去。
“你是在找我吗。”
阴测测的语气从黑衣人的脑后响起,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一支破空而来,直将他脑浆迸裂,穿裂头骨的箭矢。
“真是蠢啊,连杀个人都不懂得如何掩藏自己,大白天的穿着一身黑,可不就是穿了一个活靶子的蠢材。”
担心人还未死绝的时葑伸出脚重重的碾压这瞳孔哧裂,满是不可置信的黑衣人手掌上,脸上的笑意自始至终不曾消散半分。
不知为何,即使她失去了很多的记忆,可唯独她对危险的本能不曾消失半分,特别是她对于任何试图靠近她,并且亲近她的人都起了十二分的戒备。
就像是一只暂时收起了毒尾的蝎子,装出一副在乖巧可人的模样,等着猎物放松警惕心的那一刻,在亮出那致命的毒针,给予猎物重重一击。
将黑衣人全身上下,连带着鞋袜下都翻找了了一遍的时葑却是一无所获。
可是等她才刚离开那座茶肆,并打算往谢府而去时,身后却断断续续的传来了一个少年唤她之音。
可是她分明记得自己姓安,单名一个雪的,而对方叫的分明是雪客二字,潜意识里,她觉得他叫的肯定不是她,可脚步却总比人先一步诚实的停了下来,脸上浮现的那抹阴沉之笑,瞬间飞快掩下。
“雪客姐,我刚才叫你那么多声,你怎么都不理我啊。”见人停了下来,今日身着一身兽皮衣,腰间佩着几颗用狼牙做装饰腰带的扎克安方才气喘吁吁的追到了她面前。
因着他先前跑得过急的缘故,此时一句话说得磕磕碰碰,上气不接下气,亦连那张脸都通红不已,此刻正半弯着腰大喘气。
“你是?”眉头微蹙的时葑下意识将脚步后挪几分,眼中带着浓浓的疏离与戒备。
“我是扎克安啊,我们之前还说过了要当朋友的,还有我我最近不过就是晒黑了点,雪客姐理当还能认出我的模样才对。”
“是吗。”一句不知是疑还是惑至她那张娇艳红唇溢出。
“嗯,反倒是雪客姐你怎么突然出现在了这里,刚才我还差点以为我认错了人呢。”
“不过随意逛逛。”时葑并不打算拆除这少年的嘴里的话是真是假,反倒是想要从对方的嘴里套出一些对自己有用的东西才是正确的。
何况她隐隐有种感觉,现在的她忘记了很多很重要的事,可是那些事一时半会儿又完全想不起来是什么。
“这里人多,我请雪客姐到就近的茶楼里坐着歇一下脚可好。”见着许久未见之人,并见她现在一切安好的模样,扎克安不由松了一口气,可莫名的,他心里又有些堵得慌。
那种感觉就像是,我既想要她过得好,可是又不想她过得好的矛盾感。二者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和平的待在一起,可是又做不到真正意义上的和平共处。
“好。”
现在因着人都跑出去看热闹的缘故,连带着这周边的茶楼酒肆都空了不少。
二人要了一间较为清净的雅间,因着金阳国是游牧民族的缘故,他们一般不喜饮茶,一般爱的是那羊奶茶,酥油茶和油茶。
时葑不喜其他过于油腻之物,所以只点了一壶羊奶茶,在人家端上来的时候,竟脱口而出,问:“不知你们这羊奶茶可否加之杏仁熬煮。”
“可以是可以,不过要加钱。”带着灰色毡帽,肩上撘一白色毛巾的小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那张脸瞬间爆红。
“不知这二俩银子可够了,然后再上几道你们这里的招牌糕点,若是钱不够,待会另算。”
时葑将银子递过去后,方才反应过来,原先戴在她头上的帷帽早在不知何时被勾走了,甚至此时她的脸上都未覆上一张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四字只是在她脑海中绕了一瞬,就跟根深蒂固长在了里头,在难以挪动半分。
“雪客姐你怎么了?可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见着面前突然脸色发白的时葑,扎克安不安的出了声,还伸手在她面前晃了好几下。
“没有。”
缓慢收回了神的时葑对其摇了摇头,以示她的无碍,唯那苍白的脸和紧握着白瓷梅花绕青竹茶盏的手,泄露出了她方才的失态。
可同时,心中的那颗种子却是在她未曾注意的档口中,在一次,悄悄地往外冒出了点尖尖绿意。
“对了,雪客姐,我过段时间要去阳城关一趟,到时候你可有什么要让我帮你带回去给林大哥的东西吗。”
阳城关三字一出,使得时葑心中的那颗种子瞬间破土而出,直接舒展了那片绿油油的小叶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