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行就这么被山长催促着上了济世阁的马车,穿过一线峡,往岑南山去。
这段路景行并不陌生,这些年每逢女儿放假都是他亲自接回家。只是他每次都是在山脚相迎,倒是没有上过山。
济世阁的建筑依山而建,这山并不算险峻,是以层层的楼阁盘山而上,只是阁主住的地方自是在高处的。
济世阁的来人客气而周到,倒也不催促,走到半路,还问他可要歇息一会儿,景行想着若是自己大汗淋漓只顾着赶路爬上山,反而失仪,于是从善如流的在半路的客舍,歇息了片刻,喝了半盏茶。
“杏林春晚。”景行见那边小院正门上这牌匾,眼前一亮。
“正是,此处便是女学子住的地方,也确实种了不少杏树,先生家的女公子平日里也祝此间。”那随从道。
“实不相瞒,去年小女还家还带了些杏干,想来应该是此处杏树结的果子。”
景行想到女儿,又见此处风光屋舍,倒是比南山书院还好些,更加明白了闺女为何犟着要来,她那性子若是闷在家中做女工,也确实委屈了些。
“正是如此,这些杏树结了杏子,杏核可以入药,吃不完的果肉大多会被做成杏干,分给学子们,先生家的女公子每次都榜上有名,先生们分东西,都要把好的留给她。”那随从又道。
听到旁人夸赞自己的孩子,哪个父母都会开心,景行虽是健谈,可也知言多必失,也不欲多说,不多时又催着赶路。
等到了老阁主的居所,景行老远就见胡夫子在门前相迎,那随从见状也不再跟随,于是胡夫子和景行两人慢慢往院内走。
“你莫要忧心,此次找你来是为了一件好事,且缓口气再去见阁主也不迟。”胡夫子宽慰景行道。
虽说景行身有功名,可是承恩王的身份贵重。
胡夫子见景行休息之后气息如常,这才领着他进去见叶岐。
对岑南县这几个后生,叶岐还是心中有数的,尤其是想要收人家女儿入门,叶岐更是又仔细将景行其人查了查,除了是妾室所出,倒是没什么问题。
何况就算是妾室所出,但景行族谱是正房名下,名分上是嫡出。叶岐本就是父不详的出身,倒是不在乎这些,何况胡夫子既然会将顾家的遗脉寄养在景行处,显然这人有可取之处。
叶岐见景行,长相周正,举止只见有几分谨慎,但不是畏畏缩缩的拘谨,虽是农家耕读之人,看着这气质倒是有些风骨,无怪乎,岑南县人称景行和杨玉树这一对连襟为南山双璧。叶岐先前见过杨玉树,也是个“玉树临风”的俊杰。
胡夫子做起了中人,将济世阁欲将景湉期收入门下做亲传弟子一事说了,虽是征询景行这当父亲之人的意见,实则更像是告知。
及至景行下山,回到南山书院,仍旧有些恍惚,甚至比之前自己中举还飘飘然。
胡夫子说这是一件好事,景行却是喜忧参半,或者忧比喜还多些。
杨芝兰见夫君归来脸色不虞,以为是不是女儿在济世阁闯了什么大祸。
景行苦笑,“这哪是大祸,咱们女儿倒是比我这个当爹的还厉害些。”
景行将今日的事如实与妻子说了,杨芝兰也是又忧又喜。济世阁正儿八经摆在叶岐门下的弟子,专有医官一职,胡夫子不单单是个大夫,更是个四品医官,先前还曾进士及第。
叶岐已是多年未收亲传弟子,虽说此次是将景湉期收于叶思远门下,可是叶思远在护国寺中吃斋念佛,说到底还是叶岐教导,不过挂个名分罢了。
“我要写信将此事告知兄长,他一直叹息湉湉不是个男儿身,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当是会高兴的。”杨芝兰虽如此说,但语气并不高兴。
没想到景行却阻止了妻子,让她再等等。
可是济世阁的效率简直快得惊人,不出三日便各处发了帖子,张榜公告,言及要收徒一事,因为这徒儿是收在叶思远门下的,是以十几年了,各处终于又见到了一次叶思远的名帖。
南山书院收到帖子的同时,济世阁也来了人欲将景湉期接上山去,才送了女儿,杨芝兰就躲在屋子里哭了一场。
景行安慰妻子,女儿又不是头一遭往岑南山去,这些年都送了多少次了,又不是出嫁,缘何哭得如此伤心。
“她这一去,便不单单是你我的女儿了。”杨芝兰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幼时也曾听父亲父兄论事,有些事情虽不言明,但是心中明镜似的。
景行不在说话,长叹一声,揽了妻子,相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