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殷鸿渊正在听他安排在夙城那边的人汇报情况。 “武支婴没有带公主去我安排的地方?”殷鸿渊手里拿着一本折子,皱眉沉思,“那家伙在打什么主意?” “武大人对公主殿下忠心耿耿,属下猜测这是公主殿下的意思。不过属下已派人远远地跟着他们。” “找机会把他们带回去,夙城这么乱,不能让公主乱跑。”殷鸿渊道,“繁家女子那边情况如何?” 那人将昨日的事情完整叙述了一遍,又将公主自己回到城丞府的事说了,然后请罪道:“属下大意,将人都调遣去保护公主,才使得……” 殷鸿渊觉得问题不大,摆了摆手道:“无妨,只要人没丢就行。传话给胡溪林,让他尽快将公主送到城主那里。” “公主的身份……要告诉胡大人吗?” “不必,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殷鸿渊微微眯起眼,“想必近来夙城世族有诸多动作,最简易的方法就是对公主下手。一是怕他知道这不是真公主,不会全力保护,二是怕他被世族收买,意欲对公主下手。” “太子英明!”那人抱拳,“不过还有一事……” “说。” “属下得知太傅大人出现在夙城,于是派人去跟随过。” 殷鸿渊并不觉意外:“他早说要回夙城,这有什么?” 那人思量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道:“属下听说,在皇宫里太傅大人曾被殿下要求留下舌头,但不知是不是弄错了……下面的人说……说听到了太傅和人说话。” 应该不是错觉,书房里的温度骤然降低,令人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哆嗦。 “此事当真?”殷鸿渊阴沉着脸问。 “如若不是他人假扮……属下岂敢谎言欺君。” 殷鸿渊猛地将手里折子一扔,一巴掌拍在桌上,怒吼道:“把张继给我叫来!让他查!太傅走之前去见了什么人!” —————————————————————————————————————————— 自太傅来到皇宫开始,便是殷鸿渊最讨厌的人,因为觉得他是欺骗自己妹妹感情的混账。在拥有自己的势力后,殷鸿渊就派了人监视太傅,随时掌握他的举动。 直到太傅离开皇宫,在京城郊外甩掉了他的眼线,这纠缠的关系才到此为止。不过要想知道太傅离开京城之前去见了什么人,还是十分容易的。 “郁其雷?少星宰大人胆子不小。”殷鸿渊冷笑道,“走,是时候去拜访一下少星宰大人了。” 星宰,是为王朝一直流传下来的重要官职,行使观星占卜推算之职,虽然属于负责宗庙祭祀礼仪官员一类,却并不受某一部门管制,由皇帝直接任命、直接管理。 某些星宰,是确确实实拥有上问天神、下通地神,与各界神官交流的能力,不过极少就是了。 大多数的星宰,都是郁其雷这样的半吊子,以前干些什么街头算命或者是神棍这样的职业。郁其雷在没有进宫为官之前,就是一个街头算命的神棍,与唯一的亲人小女儿相依为命。 命运这虚无缥缈的东西,不知道的人拼了命想要去看破天机,带着侥幸的心情妄图逆天改命,知道的人却不敢说,只怕改变命运会遭天谴。 更何况,命运本就在那里,人又如何知道,改变的命运,究竟是不是早已被写好了的命运? —————————————————————————————————————————— 半月前,度华年离开京城之前,确实去见过郁其雷。 “新出锅的炒栗子,郁家小姐,今个儿不来点?” 路边炒栗子的小贩带了些讨好的笑,一边翻动着铁锅里的栗子,一边问站在摊前的少女。 郁梨格蹙起好看的眉,纠结的神色让人一眼看穿。 “今天忘带钱了,要不还是下次吧。”她想了一会儿,作出决定。 见她要离开,小贩忙道:“哎,等等——没带钱也不打紧,您先拿着,改日再来给我钱也成。反正都在这条街上做生意,每天都见得着,难道我还怕您赖我这点小钱?” 一边说着大笑起来:“要是您给忘了,我还可以上门讨要不是嘛。” 郁梨格眼巴巴地看了一眼香气扑鼻的栗子,实在是想吃。仔细一想小贩的话也有道理,于是她点点头,收下了炒栗子。 油纸袋子里的栗子散发出阵阵扑鼻的香气,郁梨格低下头嗅了嗅,满意地抱着栗子离开了。 她家就住在这条街的尽头处,但是要向左拐才是正大门。虽然走侧门那边很近,不过要是没有人守门,就没有人开门。 郁梨格穿过繁华的街道,走到自家侧门前,敲了敲。 没有人来开门,郁梨格有些丧气,只能继续往前走,从正大门回家。 刚路过拐角处,从郁梨格的头顶突然席卷过一阵疾厉的风,吹动着她的衣裙簌簌作响。郁梨格皱着眉眯起眼,感觉到脸侧有些发疼。 她停下脚步,刚想抬起手挡住脸,这时候那阵风就消失了,周围似乎残余着一股腥气。 郁梨格抬起头,有些疑惑地四下看了看,忽然发现身后的拐角处站着一个人。 一个看上去有些年轻的男人,着一身白衣,器宇不凡,模样斯文清秀得令人一眼就生出好感,再一看清晰的脸部轮廓,更是俊美。他嘴角似乎若有若无的带着一丝笑意,只不过眉间时隐时现的深沉,细看去又会觉得这人十分稳重。 男人的眼睛很亮,又十分澄澈,像是天穹尽头,那片无云的景致。他沉静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手里拎着一把白色的伞,但这伞的白色却和他的白衣不同,而是带着些奇异的苍白。 郁梨格心想着这人可真是好看,难得一见的好看。 男人笑了一下,缓缓抬起手,撑开伞,郁梨格这才发现,他的伞上有暗红色的液体,顺着伞骨滑落,在伞面的边缘处凝聚成水滴,像是挂在伞面上的装饰物。 暗红色的垂珠,和苍白色的伞,看上去有一种诡异的协和。 郁梨格久久不能回神,呆呆的望着那伞边缘的红色水珠子,这时候似乎听到了一声耳边传来一声惨叫。 男人猛地一甩伞,那些红色的珠子纷纷落地,碎落在地上,变成了血滴。再一看那伞面,干干净净的,仿佛从来不曾沾染污秽。 郁梨格这才回过神来,突然反应过来男人的伞上,是血。 她这时才心生出恐惧,也顾不得面前的男人好不好看,往后退了一步:“你、你……” 男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那笑容让人察觉不到任何威胁,也没有任何会伤害人的意图。或许是这笑容,郁梨格没有那么害怕了,但还是离得远远的。 “你、你是谁……刚才发生了什么?”郁梨格问。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对,但是眼前又什么都没有,让她怀疑那是不是一个错觉。 男人笑了笑,垂下眸子,将自己的伞收了起来,并不说话。 他对郁梨格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往前走去,前面正是郁梨格家的大门。 “你要去我家吗?”郁梨格很惊讶地看着男人,连忙快步追了上去,“你怎么不说话呀?你不会说话吗?” 男人没有理会她,而是不疾不徐地走到那道颇有些气势的大门前,敲了敲。 他很高,比郁梨格高了许多,所以郁梨格小跑着才能追上他的步伐。看着男人敲自己家的门,郁梨格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男人似乎不会回答她。 虽然看上去十分温和的样子,却和所有的人隔开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家仆打开门先看到男人,问:“哎,您……” 这时候家仆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郁梨格,愣了一下,仿佛脑子在那一瞬间是空的,然后突然大叫起来,一边大叫还一边往里面跑。 “老爷!老爷——不得了了!小姐带了一个男人回来!” 郁梨格惊呆了,一时间不知所措。男人却不太在意的样子,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抬脚自己走了进去。 闻言赶来的郁家老爷语气十分不淡定:“什么!哪里来的野……” “野”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便看到了泰然自若走进郁家大门的男人,郁其雷硬生生地把还没有说出口的词吞进了肚子,一脸古怪,扭头一巴掌拍在那个跑来跑去咋咋乎乎的家仆头上。 “乱吼什么!这位可是大人物!”郁其雷脸色有些难看,低声吼道。 他教训完家仆后,瞬间满脸堆笑,带着些讨好的意味,走到男人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不想是度大人,家仆驽钝无礼,还请您见谅,嘿嘿,见谅。” 他这副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谄媚的姿态,让人完全将他无法和这个国家的星宰联系起来。虽然只是朝中的五品的“少星宰”,但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还是值得朝堂上的许多官员客气相待。 度华年瞥了他一眼,似乎不屑理会他。 郁梨格从度华年身边跑过去:“爹爹!” 郁其雷脸上的笑僵住:“闺女,你怎么会和这位大人一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