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振羡来鸾梧宫时,见庭中一盏宫灯也无,向狄忙提灯在前,哈着腰招呼他仔细脚下。
直到拐过曲廊才见庭中那动人的一幕。
颜色各异的垂纱在晚风里摇曳,唯一的光从里散发,光影里除了矮小的女童在蹦跶,还有那婉约的一抹倩影,投在垂纱上,窈窕妙曼,格外动人。
庄振羡走入这一片垂纱里,抬头才见其中奥妙,头顶竟是一片星空。
今夜天色黯然,他的小丫头竟想出这番妙思,真机灵,真像他啊。
垂纱拂在他脸上,似女子温柔手。他微垂首,撩开垂纱往里行,女儿蹦蹦跳跳在学舞,跳得一点也不像,跟平日里的抓狂差不多。那教舞的灯下美人却是沈氏,她已保养如初,一颦一笑都温柔静美,好似初入宫时的模样。
好像一瞬间将他拉到了多年前。
他其实对沈氏记忆深刻。
沈氏不算多难得的美人,却有一种难言的安静美好,像水做的人儿,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他每次瞧着她便能静下心来。他也没想过她刚入宫便在一夜之间受孕,那时两人之间是有很长一段恩宠的。
这个女人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朝臣当时极力为他选妃,都在夸沈氏,说她熟读四书,真正的书香门第。
她也一直都是温柔静雅的,直到女儿长到五六岁时。
那时候的女儿似乎吃起了自己母妃的醋,也不喜沈氏的管教,他每每听他的小阿妍在怀里哭得肝肠寸断,便也对沈氏起了恼羞厌恶。后来好像再也没见沈氏笑过,她始终将头垂下,恭恭敬敬只会说“是”。
这么多年过去了,沈氏的性子一点未变,不吝无私母爱,也从不曾对他抱怨半分。
“父皇!”
庄妍音扭头时瞧见了他,朝他扑来,却不想踩住了沈氏长长的舞裙,沈氏旋身时凌空踉跄一晃,收势不住,惊得花容失色。
庄振羡疾跨一步接住她,掌中腰肢细软,温香满怀。
庄妍音偷偷笑,忙道:“母妃没事吧?”
沈氏道着无事,忙从庄振羡臂弯退出来,恭敬行礼。
庄妍音笑嘻嘻地拽着庄振羡龙袍,昂起脸巴巴地问:“父皇,我刚刚跳得怎么样呀?”
“甚好。”庄振羡从沈氏身上收起视线,弯腰抱起庄妍音,“怎的想学舞?”
“我要当大周最厉害的大公主嘛,自然也要把这些东西都学一遍,不过只学皮毛就是了,反正谁也不敢说我学艺不精。”
庄振羡哈哈一笑。
庄妍音额上有汗,往庄振羡龙袍上蹭。
她见庄振羡也不恼,又从他衣襟里掏出绣着龙纹的绣帕擦汗,擦完便嫌弃地丢给了后头的向狄。
原来真的可以这么为所欲为呀?
她忽然好羡慕那个真正的庄妍音。
父女俩先跨进殿中,庄振羡问:“为何让沈氏教你学舞,你肯认她了?”
庄妍音抿着小嘴,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开口一样,认真望着庄振羡眼睛:“父皇,你知道她回到鸾梧宫那晚跟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
“她说,她每日以血为誓,日日祈祷上天佑我转世投胎,若能重回她身边,她愿意以命换命,减寿半生。”
庄振羡一震。
沈氏也在这时回了宫殿,却不是进女儿的房间,而是去了偏殿。踏入门内,只留优美倩影空惹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