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不知道穿个书还穿得这么冥冥有定数,所以这不算霸占人家的父母和荣华,这原本就该是她的?
肩头的担子一瞬间沉了许多,庄妍音闷闷不乐,离开公主陵去了别院,吩咐荀玉唱曲。
夜是稠墨般的幽邃,庄舒媛送给她的这户别院,她最爱的便是庭中的杏花。
几棵年老的杏花枝干粗壮,满树的花朵压弯了枝桠,晚风吹落满庭的花,她喜欢隔花看他。
哦不,看荀玉。
庄妍音倚在美人榻上,荀玉温着花酿,为她斟酒。
她接过饮尽,美目盈盈剪水笑睨他,又只是穿透夜色,看花落。
她近日召侍荀玉时,总会屏退初九与陈眉。
这安静庭中便只有他们二人,荀玉坐在琴前抚琴,一曲低吟毕,他要起身,却被示意不要停。荀玉继续弹奏,一曲又一曲,直至夜空阴云退散,弯月浮出云层,已经快要子夜了。
荀玉终于停下,起身匐跪到庄妍音身前。
长长裙摆绕落一地,她醺醉地偎在美人榻上,呼吸起伏间玉面微红,凸起精致锁骨。
“公主,奴弹得不好么?”
“很好呀。”
“可是您并不开心。”
荀玉从她白皙指尖拿过金樽,递给她幽香花茶。怕晚风让她受凉,荀玉从屋中取出一件他的外袍,盖在她身上,尤其遮住她心口起伏的春光。
他眸色幽深,心头情愫复杂,见她饮茶湿了唇与下颔,忙用手帕俯身轻柔擦拭。
庄妍音醉眼迷离,待那手帕擦拭到她唇边,她笑盈盈地握住了荀玉的手。
少年俊丽双颊滚烫,嗓音低哑:“公主,若是不开心,诏奴入宫去侍奉您吧。”
“我很开心呀。”
荀玉冒犯一般,鼓足勇气用指腹摩过这双含笑的红唇。他的心跳动狂烈,忽然被庄妍音柔软手臂揽住后颈。
温香扑面,她眨着翘睫凝望他,抚过他眉眼,丰盈红润的唇嘟哝着“你眼睛真好看”。
荀玉喉头滚动,心脏砰然狂跳,他握着手帕的手正落在她下颔,僵硬许久,猛地捏住她下颔,闭上眼。
他的吻却没有得逞,被一双娇软的手推倒在地。
跌倒的瞬间,他狼狈而不堪,心口也有几分痛涩。
这本不该是一个收下他国好处而叛国的暗探该有的感受,可他爱上了这个高贵娇美的公主。
庄妍音拢起臂间披帛,摇摇欲坠起身,唤着初九。
初九快步行来搀扶她。
荀玉朝她跪叩:“公主,奴想入宫陪伴您。”
但她已经远去,娇媚多情与高贵清冷在瞬间自如收放,只留给他一个曼丽清高的背影。
连庭中落花都无情,簌簌落满他头顶。
荀玉僵硬起身,落寞望着案头仍温的花酿,拾起庄妍音抿的那一杯,饮下了杯中残酒。
他回到书房提笔,写下公主每次召见他的过程。
但这次,却没有真实地记录。
他写:已与公主同床,公主直至子夜方归去。
撒这个慌,是因为齐帝上回在平平无奇的信中已经震怒,觉得他无用,欲换人来。他不想丢开她,更不想她身边的是旁人。
万籁俱寂的夜,庄妍音脚步虚浮,被初九搀扶回到鸾梧宫。
他欲松手,但宫女扶不住她,他便搀扶她来到寝殿,正要松开手时,她忽然就将脸埋在了他肩头。
一声带着颤音的、哽咽的“哥哥”轻软逸出。
初九僵硬许久,扶住她手臂:“公主”
“我没醉,我就是想他。”
庄妍音再抬头,泪眼微红,睫毛湿润,鬓发乱覆在红润唇边,踉跄地退开,栽在软帐中,宛若无事,唤着陈眉与宫女进来伺候盥洗。
她在半醉半醒间想,那样一个心怀天下的男儿,会愿意为了一个相熟载的义妹而放弃一方疆土么。
齐军在二月攻打的楚国,也许是有申国在前,齐军威名远震,楚军将领误入圈套,又撤退不及,连失数座城。
余下的征程,齐帝没有再御驾亲征,钦点季容等几位将领为前锋,钟斯、厉则等几位文臣为军师,回朝治国。
大齐迎来亥国拜访,朝臣尚不知其意,但得齐帝叮嘱,要以上宾款待。
亥国这次是来拿卫封曾经许下的承诺的。
卫封在四月赶回魏都,于兰章殿设宴亥国。
除了亥国使臣,太子戚阮平也亲自来等他兑现这个承诺。
戚阮平一身锦衣男装,少女眉目英气,几杯薄酒过后,起身朝上座的卫封拱手行了一礼,开门见山:“不知齐帝可还记得当初来我亥国借兵时的诺言,如今可还作数?”
“自然作数,朕不曾忘。”
卫封抬手示意福轲拿上事先准备好的文书。
他与亥国约定若得亥国兵力相助,登基后会割两座城池以谢恩情。但他初初登基,若直接将本国领土送予他国,必惹群臣与子民反对。于是后来的约定便变成若待他征服别国,割城三座。亥国一番商议,顺了他的意思,没有追讨。
如今他接连征战楚国,终于要回齐了,亥国才在他这个间隙里来讨债。
群臣哗然,但见卫封龙颜冷峻,又见这三座城池实则只是边界领土,这三处领土只有一处是好,其余土质与水流差,极耗管理。
群臣未再有异议,毕竟他们大齐数百年来才终于迎来一个圣君,甚是有望一统这分裂的天下。众臣齐心,皆折服于圣主龙威之下。
戚阮平望着这份加盖玺印的文书欣慰笑起,虽然如预想中土质与人口差一些,但他们亥国有信心种植作物。
“多谢齐帝,齐帝一言九鼎,我由衷叹服。”
卫封淡淡抿唇,冠冕上十二旒玉串摇坠,他忽然问:“朕有一事不明。”
“齐帝请讲。”
“朕入亥境,本该往郯山郡自北入皇城得亥军求助,为何只在祁州便逢亥军?”那一次,他原以为一切都会措手不及的。
“这个啊。”戚阮平轻笑,“该是有天或仙助齐帝吧。”
那次是因为庄妍音写信求助戚阮平,让亥国能否点兵去与卫封汇合。
戚阮平答应过庄妍音,要为她保密。虽然不知她与这齐帝是不是有些关系,但她不问不言,答应的事便会做到。
卫封见戚阮平这般回答,便未再多问,宴席散后,尽地主之谊,带了戚阮平与亥国使臣去御花园楼中看歌舞。
期间画师带着新画好的画像来。
因为卫封有过吩咐,要他们将画像上的人试着画大一两岁,如今卫封刚回朝,画师知晓他一向重视此事,不敢耽搁,即便是在宴请宾客,也仍是疾步呈上画像。
夜风穿楼而过,吹落画师托盘中的一副画像,飘至戚阮平脚边。
戚阮平弯腰拾起,待看清画中人时微微愕然。
卫封敏锐捕捉到她的眼神:“太子为何如此惊讶,太子见过画中的人?”他示意舞姬退下,也将群臣与亥国使臣请离。
戚阮平也是入了齐国后隐约听到宫女说过齐帝在寻人,这还是戚骆功力深厚才无意听到的。
她瞬间神色自若,淡笑:“好像是见过。”
卫封眉骨直跳,紧望向她。
“壬子年我曾入周国,途径芜州还是南州时,好像在一处盐庄见过一个好看的姑娘,瞧着与这画有些想象。齐帝知晓我曾为盐一事入过周国的。”
眸中的光亮碎裂开,卫封昂首饮下杯中烈酒,自然记得亥国曾去周国买盐一事。也许是那时戚阮平无意中与她碰上的吧,毕竟她常去盐庄玩,一张俏美的脸易让人过目不忘。
源清王卫廉候在殿外,他是卫封被贬去皇陵时,年少无知、唯一去探望过卫封的皇子,卫封去岁将他封为源清王。
卫封起身让卫廉招待戚阮平与使臣,带着庄妍音的画像回了丙坤殿。
这画中的人眉目失真三分,也不知她如今长成如何模样了。
他交代福轲让信使给远在周国的卫夷送去,并留下一幅格外交代:“这幅给亥国太子,请她也在亥国境内试着找找吧。”
福轲领命下去办,卫封展开御案上各国暗探的信。
读到周国时,一年多都没有好消息的暗探终于传回消息,已经顺利成为那位嫡公主真正的面首。
并且信中言:
大周长音公主,及笄日万蝶来贺。
花月容,柳腰身,步履盈美,玉骨冰肌。长眉连娟似黛,丰神冶丽如画,貌美可倾山河。
卫封失笑,卷起那信放入烛上烧毁。
火焰覆住那字:已与公主同床。
他唇边的笑意极冷且淡,看不起这般的女子。
卫封传来徐沛申,让徐沛申提笔告诉那暗探,务必进入周国皇宫,得到这位好色公主更深厚的亲睐。
戚阮平自大齐欣慰而归,也当着卫封的面对那画像许下承诺,会助他寻找。
使臣队伍驶离大齐境内后,戚阮平当即派了亲信将这张画像与卫封交代的事送去周国。
她虽不知庄妍音与卫封的关系,但那般足智多谋又冷厉无情的帝王,招惹上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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