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妍音在气头上将那些周国的护卫全部赶出了皇宫卫封却并不曾高兴于她身边没了自己人。
知晓她心中难受,他派卫云去安顿打点那些周国禁卫,至少吃食是不可短缺。
他提前结束了国事去央华宫陪庄妍音用膳。
只是庄妍音早早吃过了晚膳并不曾等他。
卫封便让香螺重新摆膳。
可他来了这么久,庄妍音对他始终不置一言他的话不曾接,他的问题也不回答。
满桌玉盘珍馐他味同嚼蜡起身去到书房宫人说她在书房看书。
少女坐于案前,身姿纤柔,螓首低垂。
室内炭火氤着暖意她不喜厚袄,只着薄薄长裙,露出白皙玉颈海棠色罗纱紧贴窈窕身段,薄肩柳腰。也似乎一日美过一日赛过浓春娇俏桃花,更胜蜜桃甜润。
卫封行至庄妍音身后。
桌上摆着一本韵文她正握着鹅毛笔在练字。
那笔卫封不曾见过是她自制。羽根管孔中吸入墨汁用削尖的木针塞住管孔木针浸墨,所写出的字娟丽端正,更为细美。
她正写到“击壤而歌”这句,但大齐的“壤”字笔画繁多她写了几遍都不曾写好。
卫封倾身弯腰,垂首覆住她握笔的手。
她挣脱:“不要你管。”
他手上只用了不足两分力,她便再无力脱离他的掌控,却想抬起另一只手挣脱,他左臂轻揽她腰肢,将她的挣扎轻易遏止。
握住她手,一笔一划写出端正字迹。
待写完这句,卫封才发觉她似乎不对劲,她的手没有力气,如提线木偶般任由他操控。他弯腰凝望她,少女一双明媚的眼颓艳湿红,有泪在眼中打转。
“小卫”
“谁是小卫啊,我是庄妍音,我有名字。”
他微顿,便唤:“音音。”
庄妍音扔下笔欲起身,却是怎么也脱离不了他的钳制,她红了眼眶:“你是不是想囚禁我一辈子?不让我出宫,不让我有亲人有朋友?”
“没有,你可以自由出宫,我也并不曾阻拦你见亲友。”卫封低叹道,“为兄不曾教过你母仪天下的道义,一国之后并不容易,不过没关系,为兄慢慢教你。”
“你真的不限制我自由出宫?”
“当然。”
“我不信,央华宫外那么多守卫。”
“你去哪里都可以,只要还回来。”卫封温声道,“陪我去练剑,好不好?”
庄妍音埋着头,仍有气,双颊鼓得软糯可爱,道着她要练字。
卫封被她这番模样逗笑,低笑着抱起她走出书房。
她仍是生气的,他将她安顿在亭中,为她盖好兽皮厚毯,让她烤着火看他在庭中练剑。
知晓她仍有气,他夜间也来赔罪,但不曾与她同卧而眠,只是睡在内殿的长榻中。
卫封并不会哄人,这几日里命宫中织室将无数稀少精美的绫罗送入央华宫,绘制了许多衣裙样式供她选择。
庄妍音也不再闹了,似乎气消,在香螺请她去丙坤殿用膳时也会答应,虽然面颊还带着恼意。
宫人恭敬布膳,满桌半数皆是大周菜式。
卫封夹起庄妍音最爱吃的菜,忽听福轲道楚夫子要见他。
他放下银筷,示意庄妍音:“你先用膳,我去去就来。”
央华宫层层禁卫严守,此事让楚夫子看出不对。
卫封坐在圆桌对面。
楚夫子道:“我与皇上许久不曾一起吃过饭了。”
卫封敛眉:“是,沛申不在朝中,六部二十四司诸事需经我手,是弟子疏忽。”
“那铃铛那丫头与你吃过几次饭?”
“我一直都在陪她。”卫封道,“夫子勿怪小卫,是我疏忽了夫子。”
“老夫意不在此,你该明白。你们二人因何争吵我不得而知,只要不涉及两国纷争,我不会插手。但她只身来到齐国,唯你可亲。我教你治国之道,却不懂为君之道,也无法授你此道。你行事之前,可要在心中辨清是非对错。”
未让书童松墨斟酒,楚夫子自己添了二人的酒。
他饮尽道:“自古帝王本该无情,也并未见有一夫一妻的皇帝。你既欲为铃铛履行一夫一妻,那诸般因果你可曾做好准备去接受?老夫也就年少时收一妾,一生不惹情爱,无法教你如何敬妻爱人。你既然都甘愿为她背德行乱伦常,还有什么是想不通的?”
卫封被杯中薄酒噎住喉咙,许多为君之道想说,如今大齐日趋繁荣,与从前不一样,不可懈怠一毫。否则他如何对得起劳苦朝臣,大齐百姓,心中夙愿。但似乎又组织不出语言,无法精准利落地表露他心底矛盾的心事。
“我会想清楚,多谢夫子提点。”他奉上金樽,低于楚夫子酒盏一厘,昂首饮下薄酒。
再回丙坤殿时,御膳仍温着,庄妍音伏在御案上睡着了。
案上铺开干净宣纸,是她练的字,皆是生僻难写、笔画又多的字,她一直不曾写好。
卫封微微抿唇,被她蚕虫爬扭般的字迹逗笑。
写这些字,侧重笔画,哪一笔先行后落,皆有讲究。
宫人候在两侧,有些犹豫,他回来自是要叫醒庄妍音让位,让他处理国事。
青宜不敢出声唤醒庄妍音,另一宫女容慧出声道:“公主”
卫封凌厉眼神瞬间罩在容慧头顶,冷戾谴责容慧的放肆。
容慧惊慌跪下,连忙磕头,其余宫人也惶恐落跪。
庄妍音被这一声唤醒,睁开惺忪睡眼。
那双明媚的眼初初睁开,清澈干净得不染杂尘。却在看清楚他后,似乎才想起还在对他冷战,黯然片刻,冷了脸色。
卫封被这眼神堵得慌。
他靠着她坐到龙椅上,她便要起身,被他扶住腰肢。
“你不睡午觉?”庄妍音冷着脸问。
“嗯,近日诸多政务缠身。”卫封一面说一面取了狼毫,送入庄妍音手心,握住她手道,“我先教你练字。”
庄妍音未再拒绝,只是姣美容颜依旧冰冷。
她不笑的时候,总似夜空的一轮月,明明伸手可摘,却总无法企及。卫封不喜欢这滋味,她即便是月,他也想把她摘入掌心。
狼毫笔力劲挺,适合他用。
庄妍音写了一会儿便手酸了,意兴阑珊,慵懒瘫软在他怀里。他收紧搂着她腰肢的手臂,握笔的手也不曾松懈,依旧教她写完那一排生僻字。她轻哼了一声,疲累瘫软的喘媚软划过心头。
卫封太阳穴突突直跳,垂眸时她也正昂起脸来。
一双美目颓懒而带着清冷笑意,似在嘲笑他下意识的反应。卫封微眯双眸,俯身吻了下去。
她被迫昂着脸,咬了他。
“让他们都下去。”她呼吸滚烫,不连贯地喘息。
卫封屏退了宫人,任庄妍音把他咬疼。
她终于停下来,自他怀中昂起脸看他:“你属狗的?”
卫封皱起眉,少见她如此放肆,但也不想再惹她生气:“我属龙,记住了。”
庄妍音瞠圆了小鹿眼,抓起狼毫就挥笔乱写字。
她写了“卫封”两个字,歪倒得不成样。
卫封莞尔,握住她手教她写:“这才是我的名字。”
福轲的声音隔着门传来:“皇上,石大人、许大人、张大人已如时来殿外恭候,等您召见。”
庄妍音按住了卫封的手:“不是要教我写字吗,不许走。”
她是故意的。
卫封也看出来了,揉了揉她脑袋:“魏都中的急政,为兄处理完就来陪你。”
庄妍音不高兴地松了手,板着脸道:“那你何时回来?”
“最多半个时辰。”
她不满地搁下笔:“别让他们吵我午睡。”
“好,我去崇建宫召见他们。”
卫封移步别宫,也让宫人不得入内打搅。
殿上寂静,适合午睡。
但龙椅上的人抿了抿红唇,露出一个得逞又无奈的苦笑。
庄妍音飞快抽出空白的文书,模仿卫封的字迹写下几份通关文牒。
这字迹不仔细辨认几乎跟他的一模一样,虽然她上辈子不是学霸,但学东西也很快,大齐那些生僻字能难倒她?写几遍就记住了。在卫封教她练字时已经熟记了他的笔法与字迹。
写完这些,她迅速搬起卫封的玺印,如盖她父皇的玺印那般,十分娴熟地加上印章,将通关文牒藏入了背后寝衣中,长发如瀑倾泻,她再坐了半刻钟便回了央华宫藏好。
算准了时间,庄妍音在翌日出宫去找厉秀莹。
怀柏带着二十禁卫对她寸步不离。
厉秀莹见到庄妍音很是高兴,顾景安找了个有趣的戏班子,这几日顾府都在唱戏,她忙拉着庄妍音看戏。
顾府下人恭敬递上水果,香螺接过,跪在庄妍音脚边奉上果盘。
庄妍音摘下面纱,笑睨着戏台上的好戏,捻起果肉细嚼慢咽。吃到一半似乎才注意香螺跪着,温声道:“天凉,地上水汽重,快起来吧。”
厉秀莹有些好奇她身后的禁卫:“皇上这般担心你,派了这么多人保护你啊?”
庄妍音笑着:“是啊。”
戏台谢幕,庄妍音戴上面纱,同厉秀莹说时间不早该要回宫了。
康礼扶着庄妍音起身,一旁家丁搬开挡路的椅子,无意打掉了康礼的拂尘,忙恭敬拾起,连声赔礼。
康礼接过拂尘,扶庄妍音上了马车。
顾家人跪在府门口,目送马车走远才回府。
庄妍音回到央华宫后,康礼连忙从琵琶袖中拿出纸条递给她。
庄妍音看后莞尔笑起。
她出宫后的一切怀柏都去丙坤殿如实禀报给卫封。
一字不差,说完后道:“顾府少夫人问起,公主也不曾对皇上有过怨言。”
卫封淡淡“嗯”了一声,怀柏躬身退下。
庄妍音翌日又去了顾府听戏,只是回来后情绪低落,并不开心。
卫封又听怀柏禀完这些,合上几份文书,交代福轲送去各署,起身去央华宫。
庄妍音正在庭中荡秋千,庭风本就凉,她明明都已瑟瑟发抖,仍是不愿回房。
香螺见到卫封来,忙躬身朝他行礼。
“公主在顾府接到一封信后便未再看戏,回宫后一直坐在庭中,奴婢说风太凉,公主也不曾回应奴婢,情绪低落。”
卫封知道她看了什么信,他也收到了。
那秋千渐渐停下,他掌住了晃动的秋千绳,倾身将庄妍音护在怀里。
“风凉,回宫去吧。”
庄妍音目光黯然失落:“我在宫外接到阿眉的信,她说初九伤势重,在半途便昏迷不醒,一直发热。”
卫封颔首:“我也知晓了,卫夷先回了宫来,已将他与陈眉安顿在驿馆,我派了御医前去,会医治好他。”
“可高热不退,他如此抵挡得住?”庄妍音双目酸胀,忍着眼眶里的泪意,“我那日把禁卫丢出去说的是气话,我让初九与阿眉不要回来了说的也是气话,初九跟了我这么久,如卫云大哥与卫夷大哥一般,是我的心腹,我不希望他有事。”
“别担心,我会医治好他。”卫封将庄妍音揽入怀中,宽袖护在她肩头,“回屋去,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
庄妍音不解地昂起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