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樟担心我的安危,并没有加入追人的队伍,而是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将枝椓草草包扎了一下,又扶着枝椓进了马车,自己做了车夫,赶着马车直往都城而去。
我坐在马车里惊魂未定,摸不清楚那些蒙面人的来意。他们似乎并不是为了劫财,而是冲着我来的。我自问进入京都以来,从未得罪过什么人,也不觉得我有何利用价值。
我们刚刚回到书屋,伙计便告诉我金银阁邹老板已经等候多时。我稍稍收了收心神,让褐樟去请大夫过来为枝椓诊治,自己便去找邹沐风。
邹沐风正坐在书肆的长凳上,手里拿着店中新出的搜神记看得津津有味。
我哈哈一笑,算是引起他注意的前奏:“邹阁主,何某今日出城办了点事,抱歉让阁主久等了。”
邹沐风闻言站起身来,看着我的眼神透着讶异:“原来何公子竟是个如此清俊的美少年,倒让邹某心生仰慕。”
他年逾四十,身材修长,剑眉星目,谈吐文雅,竟一点也没有商人的市侩之气。
“邹阁主过誉了。请随何某进内厅说话。”
邹沐风将搜神记交给伙计,说道:“这本书有趣得紧,我买了。出来时再来取。”
我吩咐伙计道:“这书就送给邹阁主了,可不许收钱。”我一边说着一边领着邹沐风进了待客的厅堂,“本店之书比不得邹阁主店中的首饰贵重,不值几个钱,以后阁主想读何书尽管过来拿便是,谈钱就见外了。”
邹沐风笑道:“何公子不但年轻,为人还如此慷慨,真真难能可贵。不过我们都是靠店面营生之人,知道挣钱之不易。何公子虽愿无偿赠书,然我又怎好意思真来拿?书虽不算贵,何公子也是付了本钱的,邹某怎能占后生小辈之便宜?如此一来,邹某以后可再无颜面来买书了。”
我原本也就是跟他客套客套,知道他也不好意思只拿书不付钱,再说他也不缺这几个钱,便顺着他的话说道:“何某本想趁此机会交了邹阁主这个朋友,未曾想阁主乃行事磊落之人,倒为难阁主了,是何某思虑不周,还望阁主见谅。”
“何公子言重了,邹某不过是小气了点,想着你若送我书,我是不是该回赠首饰?如此一想,便觉得不划算,才不得已拂了何公子好意。”
我一边招呼邹沐风坐下一边接着他的话调侃起来:“邹阁主果然慧眼如神,何某这点小心思居然都被阁主看出来了。哈哈哈……”
我思忖了一下,收了笑,一本正经地说道:“邹阁主,何某受人之托本要去拜见长公主殿下,转交一点东西。然我一直忙于小店开张和生意,竟将这事搁下了。想想实在不该,幸闻邹阁主母亲正是长公主殿下,故想拜托阁主代为转交。”
我将玉佩和信交给邹沐风。
邹沐风拿起信看了看,塞进怀里。又拿起玉佩瞧了一阵,表情变幻莫测。我猜他应是经营首饰铺子久了,得了职业病,看到首饰就要研究一番,故而也未打扰。
半晌,邹沐风才将玉佩也塞进了怀里,说道:“不知那位托何公子转交东西之人是哪位?万一母亲问起,我好有个交待。”
“何某来都城途中,在客栈遇到一位年约十三四岁的女子。何某听女子的随从称她为段姑娘,竟与何某母亲同姓,故多问了她几句,方知她乃宇宁人氏,本欲来京都寻找修葺皇陵的兄长,却听从京都来的路人口中得知皇陵已经修葺完毕,所有劳力壮丁也都被遣送回家,她便想中途折返,无奈受人所托要将这两件物什交给长公主,又犹豫是否要继续来都城。何某便承诺帮她将东西代为转交长公主,不想这一忙倒把这事给搁下了,实在有负那女子之托。”
我一口气说完了自己早已编好的理由,不过是希望长公主能收到管愈的信,又不必为难来帮助我。
邹沐风笑道:“看来这玉佩和信也是他人交与那女子代为转交的,想来无甚重要或紧急之事,何公子莫再自责。我正好今晚想回府一趟,一定转交给我母亲。”
许是因为白天遇到刺客的缘故,我那日晚上竟睡得极不安稳,梦中总感觉我表姐看我的眼神有些阴冷怨恨。我睡到半夜忽然梦醒,感觉异常闷热,发现自己全身都湿透了。
隐约间听到窗外有刀剑打斗之声,我便想坐起身来去查看,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竟坐不起来,心想自己大约是生病了。
我张口想唤人进来。褐樟为了保护我,在我的卧房的门外支了张小床,每日就睡在那里。我觉得他紧张过度,我既没仇家也非大富大贵之人,想来也没人会来故意伤我性命,多次劝他回自己的房间睡觉,他却执意不听。现在,若我张口唤他,他定会进来帮我。可我张开口,费了好大的力气,却只发出了轻微的呜呜声。
外面刀剑声渐弱,窗外传来褐樟轻轻的命令声:“莫追了,提高警惕,继续看好院子,切莫惊扰了主子。”
他嘴里的主子应该就是我。可我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静静地躺着,竖起耳朵听窗外的动静,却再无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有人轻轻推门进来,我身上也有了点力气,便缓缓地侧身朝外躺,两眼紧盯着门口。
不久后房门被轻轻推开,一线朦胧的晨光从门缝里照进来,褐樟被晨光照射的身影落到房间的地面,长长的,随着门的关闭又消失了。
褐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三两步走到窗边,嘴里嘟哝了两句,又转头看向我,似是犹豫要不要走过来。
“褐樟。”我用尽力气叫了一声。
褐樟听到后迅速走到我床边,叫了声“主子”。
“我浑身无力,许是病了。”我气若游丝,好久才说完一句话。
褐樟双眉紧蹙,站起身去吩咐了人去找大夫过来,然后回到房中看着我,似乎不知该做什么,站在床边很是别扭,半晌问道:“主子可还有何觉得不舒服之处?”
“刚刚出了身汗,这会儿倒似乎好了些,然头还是有些胀痛。”
“是小的失职,没料到这帮贼子居然将窗户纸捅破,点了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