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岑一时愣在了原地。

唐诺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也不像是赌气耍小性子，更不是撒娇。

她非常认真、严肃，语气中带有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方青岑想说什么，但转念又想到周沫冉还在一旁，于是将视线投向一旁的沙发。

很巧，周沫冉听到唐诺的话，也看了过来。目光和方青岑对上的那一刻，周沫冉很有眼色的指了指门外，起身走了出去。

“今天中午从片场出来临时加了两场通告，所以来晚了。”方青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索性选择了装没听到，若无其事的拉过椅子坐了下来。但这次他没有握住唐诺。“怎么样？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唐诺只静静的坐在那里，没接话。

方青岑也不着急，只当自己依旧在对着昏迷的唐诺说话，反正自己说的这些话她肯定能听得到，不想接话就不接吧。

“你一昏迷就是三个月，我真的很担心。”

“剑指天涯得奖了，在下不才，顺势沾了个光，给你拿了个最佳男主回来。”

“邓翕呢？你醒来这么久了他有没有来给你检查一下？看看各项指标呀什么的都正不正常。”

“对了，我已经托赵宇去查许清了，只要找到他，我们告他个故意伤害罪一告一个准。”

许是听到了某个勾起怒火的名字，唐诺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微妙的反应。

但方青岑没有看到。

他只是说着说着，想到自己没有保护好唐诺，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置身事外，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于是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方青岑不说话了，唐诺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两个人就这样僵着。空气凝结了起来，四周安静的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唐诺才终于开口道：

“方青岑。”

上一次唐诺直呼方青岑的名字，还是两人在一起那天。

那天唐诺就坐在方青岑旁边，直线距离不超过一米。她盯着方青岑的眼睛看了许久，然后缓缓开口，说出了那句“我也喜欢你”。

当时唐诺叫出“方青岑”那三个字时，语气很平淡，但方青岑的心却像是一艘飘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的小帆船。虽然水流湍急，巨浪滔天，最终的落点始终都是平静的海面，永远都会有着落。

此时唐诺叫出的“方青岑”三个字，语气依旧平淡，方青岑心里却没来由的觉得自己像是失了帆的船，只剩一块小得可怜的木板无依无靠的漂在那儿，再也无法在海面上找到自己的落脚点。似乎一个不起眼的小浪拍来，都会一瞬间被打翻进海里，再也没有重新浮上水面的机会。

方青岑终是按捺住了自己心底强烈的惊慌与失措，语气尽量和缓如常，问道：“嗯？怎么了？”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方青岑：“那是暂……”

“我知道你要说是暂时性失明，但我心里清楚，短时间内也不会恢复。”

“我会……”

“你先听我说完。”

方青岑只得闭了嘴，不再试图打断唐诺。

唐诺抬起手，在自己眼前的位置晃了晃，眼珠却一动不动，并没有随着手掌晃动的方向移动。

她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你看，我真的看不见了。一点儿都看不见。”

“我干的是最需要眼睛的工作，我的兴趣爱好也离不开眼睛，但现在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唐诺用力的眨了几下眼睛，似乎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只是被东西糊住了双眼，并非是双目失明。

“我没想自暴自弃，也没打算从此茶不思饭不想一蹶不振下去。但方青岑，我真的是个废人了。”

如果唐诺看得见的话，此时一定会被方青岑眼里的目光深深刺痛。

天知道听着唐诺一字一句说出这些话，听着唐诺那样一个骄傲、自尊、不可一世的人说出“我是个废人了”这句话，看着唐诺明明满面愁容却仍用力想扯出一个笑容，方青岑的心有多痛。

那双平日里总是若有若无的释放着勾人光芒的桃花眼，如今却被内疚、自责、懊悔、心疼所填满。那双有着星辰大海、群星璀璨的双眸，如今却黯淡无光，眼角噙着泪，只充斥着心痛的神色。

唐诺的话，如一根根细针，一下一下的扎在方青岑柔软的心脏上。偏偏所过之处连滴血都见不到，只有一阵又一阵的刺痛提醒着自己。

万箭穿心不过如此。

唐诺不知道方青岑是否在听，也不知道方青岑是否听懂了自己想表达的意思。

于是她试探性的又叫了方青岑一下。

“我在。”

她听到方青岑这样答道。

不同的是，唐诺似乎从方青岑的话中，听出一丝微弱的哭腔。

都说失去五感之一的人，剩下的感官就会变得格外灵敏。唐诺的听力本就不差，如今眼睛失去了视力，听觉更是发达了一个层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