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和之是被一阵敲击声吵醒的。
不过这声音并不刺耳,像早晨停在窗台上啾啾叫的麻雀,人即便因此醒来了,第一反应也不是烦躁,而是朝小鸟儿露出一个笑。
这会儿的乾和之就是这样。
他睁开眼就看见傅闻声,傅闻声的嘴巴一开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手臂也在动,于是乾和之的目光跟着挪下去,他看见傅闻声食指曲起然后落在茶几上,很有节奏地轻轻弹动。
乾和之朝傅闻声露出一个傻气的笑,眼神无辜得像只躺在冰面上晒太阳的海豹。
傅闻声不说话了,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乾和之的拖鞋不知道什么时候蹬掉了,现在双腿蜷着,整个人窝在软沙发里。外面的雨还在下,屋里的光线比他闭眼前还要昏暗,乾和之没忍住,打了个哈欠,一双眼睛变得湿润。
又过了两秒,他突然像枚炮弹一样原地弹起来,远离了沙发,“抱抱歉先生!我不是故意的!”他垂着脑袋,声音听起来有点惊惧不安。
傅闻声的上身在乾和之蹦起来的瞬间向后仰了仰,这会儿他坐回去,面无表情地收回扣在茶几上的手,在胸前抱起手臂,没说“没关系”,只是平静地问道,“怎么在这儿睡了?”
乾和之想起正事,看了眼自己空空的手心,回头找了找,在沙发缝隙里摸回自己的手机。手机没电了,乾和之又问傅闻声借用了一下充电器。
乾和之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才成功开机,打开相册,巴巴地凑到傅闻声跟前,给他看自己拍的几张照片,把店铺地址和报价一并说了。
照片翻完,乾和之收回手机,低头戳了两下屏幕,脸皱着,小声为自己开解,“我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回来,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傅闻声没有回应,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视线落在乾和之的手机屏幕上,很随意地看了眼,然后给了个同样随意的答案,“就这个吧。”
乾和之点点头,用手拂了拂充电器,好好地还给傅闻声,“时间不早了先生,那我就走了。”
“嗯。”傅闻声答应了一声。
乾和之穿上外套,又去找自己的伞,然后脚步忽地顿住。“其实我出门的时候带了伞,不过下车的时候落在公交车上了,”他讨好地回头朝傅闻声笑笑,“您能借我一把吗?”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无声交会。
一分钟后,傅闻声祭出了他的最后一把雨伞。自从他到东知大学教书以后,雨伞已经成了消耗品,这是他一年来买的第五把伞了。
现在看来,第六把也快来了。
傅闻声郑重地把伞交给了乾和之,乾和之带着伞风风火火地冲出屋,说是要赶末班车。傅闻声跟着看了眼屋外的大雨,然后想起今天的晚饭还没有着落。
他打开手机,找到自己平时习惯订餐的那家餐厅,订了平时习惯点的餐点,完成任务。半分钟后,店家打电话来,说是店里的冷藏柜出了故障,很多食材不能用了,所以今明两天暂时不能营业。
傅闻声只能按照店家说的去退单,然后又到别家下了单。结果第二家和第三家的店家也都打了电话来,说是雨天的订餐人数很多,可能要等上一个多小时才能做到他这份,让他最好可以看看别家。
事不过三,傅闻声累了,他决定晚点再试。
两分钟后,项齐给他打来了电话,问他要不要来一场刺激的暴雨天之约,傅闻声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
傅闻声顶着狂风和大雨,家门都差点没能推开,他看着眼前的雨幕,觉得发出邀请的项齐,和接受的自己都不太正常。
他刚才回家的时候雨还没有现在这么大,密集得像是没有间隔的雨水砸在车挡风玻璃上,把视线晕成流动的一片,就连路况都很难看清。
开出周密园后没两分钟,傅闻声的视野中出现了公交站台。天上落下的和地上溅起的雨水发生碰撞,模糊了银色的车站台。傅闻声离得近了,才看到有人举着把伞,缩在角落里。
傅闻声认出来,那是他的第五把伞。
雨伞和站台的双重保障看起来用处不大,乾和之的脑袋和上半身缩在伞后面,看不见,露出的下半身裤子被彻底打湿,变了颜色,贴在身上。
傅闻声想了想,朝他按喇叭,似乎吓了他一跳。
乾和之在伞后侧了侧身,然后把伞沿抬起来了些,立刻就有雨水打在他脸上,他再向后退了些,苦着脸,一副想说话但不敢张嘴的样子。
傅闻声降下一点车窗,就一点,“你车还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