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前公布成绩的时候,乾和之的注意力都在他成绩垫底这件事上。现在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又悄悄地看了眼斜前方挺拔立着的高马尾,疑惑地想,分数那样高的学生为什么也会在八班呢?
乾和之晚上回到宿舍的时候,室友都还没有回来,他就先进浴室洗漱。他洗完之后,草草擦了两下头发,往肩膀上垫了一条毛巾,就坐到书桌前开始写作业。
水滴滴答答地落到纸面和桌面上,落成大大小小的圆。他擦了两次,就不管了。他心里惦记着事情,静不下心,艰难地写掉半张试卷后,干脆放下了笔,揣上手机,跑到阳台上,反手带上门。
北面的在建居民区一片漆黑,东门外向北延伸的马路却亮堂着,照亮这马路的两排路灯整齐地蜿蜒向远处,它们是夜里的指引。
宿舍门打开又关上,有洗衣机在“轰轰”地工作,还有人在捏着嗓子唱奇怪的歌。乾和之在许多奇怪的背景音的陪伴下,拨通了傅闻声的电话。
“先…先生…”电话被接通得太快,乾和之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嗯,怎么?”
“我拿到我的学生证了。”乾和之向傅闻声报备。
“嗯,我不是回了你的短信么?”傅闻声指的是乾和之白天给他发短信说过这件事了,而他看到短信之后也回了消息的事。
“哦,”乾和之呆呆地应了一声,摸了摸鼻子,又摸了摸后脑的头发,“那…那…先生为什么不直接交给我呢?”
乾和之能听到电话那头不明显的敲键盘的声音,脑袋里不由得浮现出傅闻声坐在书房软椅里安静工作的画面,整栋别墅漆黑,只有书房里泛着柔和的光。
傅闻声过了一会儿才反问道,“叫你同学转交不是一样的么?”
乾和之瘪嘴,理所当然地反驳,“当然不一样了,那样就能再见一面啦。”话说出口,又怕惹傅闻声嫌,于是闷闷地闭了嘴。
傅闻声似乎对乾和之“再见一面”的话题不那么感兴趣,他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问起别的,“你额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乾和之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刘海扫在他的手背上,有一点扎。他额头上的伤现在已经很不明显了,只剩了一点点淤青。
他想起他被砸的头几天,脑袋上的口子总是隐隐地疼,而夏天又容易出汗,真把他折磨得够呛。后来外伤结了痂,痛感不明显了,他又几乎忘了头上还有一个伤口。
乾和之过了最别扭的时候了,所以他既没有故意卖惨,也没有藏着掖着,只不偏不倚地回答,“被物理老师砸的,但她不是故意的。”
傅闻声沉默了一会儿,“能具体说说么?”
乾和之就把那天自己作业写得很差,老师很生气,想把练习册扔到桌上但却不小心甩到他脑门上的事情给讲了一遍。讲完之后没有得到回应,乾和之还纳闷,“喂”了两声,问傅闻声还在不在听。
“嗯,”傅闻声答应,“我在听。”
“哦,在听就好。”乾和之这就高兴起来了,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我额头上的小包就快好了,室友再也不能说我像头上长了角了,嘿嘿。”
乾和之说着话,手上无意识地抠起眼前那块开始脱落的墙皮,不小心抠下一大块来,乾和之又惊又俱看着手里的犯罪证据,回头看了眼,见室友都没注意到自己,做贼心虚地往簸箕里扔。
“你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物理老师专门走到你面前发作业吗?”
“是啊。”乾和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很随意地应了。他抬头,看到了月亮,“哇”了一声,“今晚的月亮好圆啊,先生,您从书房能看到吗?”
乾和之问完,过了几秒,才听见傅闻声叹了口气。他还没想出傅闻声在叹什么,就听到椅子滑动的声音,接着是走动的脚步声,以及“唰”一声轻响,这应该是窗帘被拉开了。
乾和之的思绪穿过一片黑暗的别墅,找到那唯一亮堂的房间,从门缝里钻进去,绕上那看月亮的人的脚踝。
傅闻声说,“看到了。”
乾和之忽然笑起来,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只是觉得今天的傅闻声有点怪怪的,很好说话,这让乾和之的心里麻麻痒痒的,鼻子也有一点酸。
乾和之开始傻笑后,傅闻声也短促地哼笑了一声。乾和之听见了,他于是想今天的傅闻声确实很不对劲,连带着他也不太对劲,因为他被这笑弄得晕乎乎的。
“不早了,乾和之,”傅闻声那头传来走动的声音,“早点休息。”
“啊?哦!哦。您也是,早点休息,先生晚安。”
公交车停在站台,红色尾灯和车内照明灯同时亮起来。一名,两名乘客下了车,他们往暗处走了两步,乾和之就看不见他们了。
他于是用目光追着那辆重新出发的公交车,幻想自己坐在空荡荡的后排,然后被载回周密园,尽管他甚至不知道这是几路公交。
公车很快驶远,变暗,带走了乾和之离开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