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牵无挂？”胤禛垂下头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他的心中暗道原来不是苏培盛做事不认真不细致查不出来宋昭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亲族，而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亲族。

而且瞧她说话这种无所畏惧，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无所谓的气质，怕是自己替她找到了一个她所不知道的亲族，她也不会将后者放在心上的。

这便是让他最为难的地方了，若是一个人有软肋，有弱点，那他就可以放任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活着，可她无牵无挂，抱着随时可以去死的想法走在造反的路上，自己若是现在不把她扼杀在摇篮里，那……

这大清的江山，该不会就要亡在朕的手里了吧？

“所以，像我这种被迫被你拉下水的人呢？若是朝廷，若是当今皇上发现了这件事情，你一死百了什么事也没有，那我呢？”

胤禛还想试图再替自己找一些理由，找一个不让面前的女人死去的理由。

宋昭听了仲秋兄这饱含着浓浓委屈的声音，心下终于明白了这人为什么这么别别扭扭的同她说话了。

“不知道仲秋兄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宋昭有些不好意思直接开口，思来想去打算从侧面进攻。

“什么？”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宋昭停顿了一下等着胤禛接话，但后者默不作声的只盯着她看，一点声音也不发出，宋昭无法，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你从小学的是四书五经没有听过这句话是应该的，它出自明末冯梦龙纂辑的白话短篇小说《警世通言》，你没有看过这本书吧？或者说，你从小到大都没有看过几本小说吧？”

接话啊你！

不要一直这样盯着我看啊喂！

阿西吧，难不成又要变成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好吧，从你的眼神里我可以看出你没看过几本，为什么呢？因为这些书在世人的眼里是猛虎禽兽，是让人堕落无心向学的罪恶之源，但这些其实都只是它的表面现象，你要透过这表面现象看穿本质！”

“你想想，买这些小说还能看懂的人是谁？是家里有多余的闲钱的，是那些读了书的人，这些人是什么身份，我不说你也知道他们大多数人是富贵之家，但就是这些人把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说当做猛虎你不觉得可笑吗？”

“他们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因为整个社会，也就是你眼中的整个大清它从根子里头就坏了！”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懂吗？哪怕他表面粉饰的多么金碧辉煌，但其实它的内里就是一棵已经完全腐朽的烂木头，它早就没救了！”

“朕……真的吗？”胤禛觉得面前的女人完全在危言耸听，“当今皇上倒也没有无能到那种地步。”

“不不不，”宋昭摇摇头，“你不懂，这不是皇帝不皇帝的问题，这是那种，就是整个制度的问题，只要这大清还叫大清，那它迟早要完。”

“不会的。”胤禛坚定地摇摇头，“你莫要危言耸听。”

好家伙，这是跟自己杠上了是不是？

“我没有危言耸听，现在的大清就是一根看起来好看的柱子，虽然外面有金玉包裹，但是内里空空如也，只要一推就会倒。不过现在的人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只要让人们意识到我们现在已经是一头大象了，那……”宋昭挑挑眉毛冲胤禛做了一个转手的动作，“我们的成功就会易如反掌。”

胤禛屏住了呼吸，眼睛紧紧地盯着宋昭的手。

“张载先生曾经说过一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实不相瞒，我宋昭就是把这句话当做自己的人生格言的，虽然我可能做不到为万世开太平，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哪怕我死了，但只要我点燃了那火花，那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死而无憾。”

“仲秋兄，我做事，不怕死。我只害怕事情提前暴露让我连点燃火花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才逼着你签下了保证书，不过你放心，要是我真的出事了一定不会拉着你下水的。”

“对了~”深吸一口气，宋昭看着胤禛故作轻松道：“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被抓了，然后有一个人顺着我找到你头上，你不要犹豫，也不要念着昔日情分，该落井下石就落井下石，必要的时候还可以编排我，但千万不要手软，知道吗？”

“名不名的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活下去，你明白吗？”

不在乎自己生命，却劝别人保命要紧？

宋昭，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朕很遗憾，或许朕以后，再也无法了解你了。

虽然你只是一个女子，可是你用一颗不怕死的心去做事情，朕突然就有些害怕了。

但——他承认，他还有点不甘心……

“我刚刚问你，为什么相信他的话。”

胤禛顿了一下，默默看了一眼宋昭后垂下看眼眸，“其实你答非所问，其实我想问的是，他有没有告诉你我是当今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