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喝了一口,心情舒畅。宋宋将我喂饱,收拾食盒,又给我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虽然还要泡在药桶里,防止离虫苏醒反噬。我穿着宋宋带来的衣裳,举手抬足间有淡淡寒梅香逸出,很是好闻,心里不由对她说的小筑有了向往。
宋宋走后,石室又寂静了。
暮雪寒冬,宋宋来得很勤快,我醒来就能听到她念繁琐拗口的词,她搬来椅子坐我旁边,从倾回史实到人文地理,从江海山川到腊梅白雪,像在教我。
我听得很认真,为以后的出路谋划打算,宋宋能解释的就解释,不能解释的,翌日回来解释。我说她这是有高人指点,宋宋笑道:“还不是我家小侯爷。”
有天,宋宋带来八宝记最新出的小甜饼,我终于忍不住道:“你家小侯爷这么了解我,怕是背后还有高人指点吧。”
偌大倾回,知道我爱吃八宝记的,可不多……我又不傻
宋宋笑而不语,只推说快吃吧,吃也堵不住我的嘴。
日子过得飞快且恣意,宋宋说外面已是初春,霜雪压弯的枝干抽出新的枝芽,君候快来了。我一听君候就烦,摆手不让她往下说。这天她待得很晚,糯嗫着要跟我睡,我说药桶不够大,挤不下两个人。再说她缠着我的模样,特别像我的小媳妇。宋宋嗔怪道:“你才小媳妇。”
我看不见后,耳力和感受变得极佳,准确捏住她的下巴,笑意浓浓:“就说是不是吧,嗯?”
宋宋呸了我一句,我美滋滋地躺回药水里,叮嘱宋宋走夜路要小心。
宋宋出去没过一会儿,只听刺耳的枪声突兀的响彻!
我猛地坐起,确定是枪声。尽管我没听过真正的枪声,但班级还是有几个疯狂的军事迷,耳提面令地说过一嘴。
不会吧,我们之中,有人造出了如此危险的东西?
我担心刚离开不久的宋宋,摸索着从药桶出来,按记忆中的位置试图开启石门,只是铁链沉重,我抠得双手沾满血,也没能挪动一寸。
我真怕她会出什么事。
只是翌日清晨,石室被打开了,我猛地跌倒,砸在地面。
一个稚气十足哭腔浓重的童声将我击溃:“宋宋回不来了,她再也不能想着给你摘桃子了。”
有什么割裂我心口,将我狠狠摔打进尘埃,又有什么从心底滋生出,一点点把我吞没。我死命咬住牙,不让嚎啕声倾泻出来,如果昨晚我能留下她,她也不会有事。她才青葱年岁啊,怎么可以死去……
依稀有微风拂来,我被人抱紧,自有清淡梅香萦绕鼻尖,异常好闻。
“我们一起送她,送到彼岸尽头,忘川渡口,一壶清酒……愿她来世生在安乐乡,没有伤害,没有彷徨。”
我哇的一声吐出郁结的淤血,死死得扯住他锦缎触感的衣裳:“好。”
时隔两个月,我出了关押的石室,宋宋口中的小侯爷把我带到青竹小筑,路过一处山坡,他说这是宋宋死去的地方,当晚青竹小筑来了萧山的人,手持凶器,如果不是宋宋拼死抵住枪口,十几发子弹全打在她身上,巨大的轰鸣声引来小筑的人,不然小筑上下都免不了一死。
她是个何其贞烈的女子,柔弱的外表下满是一腔热血。
我声音感染寒意:“带我见萧山那伙人。”
小侯爷没有多说,领着我下了蜿蜒的地牢,臭烘烘的泥水孕育邪念,萧山的人不知何时拆了锁链,掐歪了看守之人的脖子,此时见我们两个瞎子主动上门,想也不想地朝我扑来,紧紧扣住我的脖子,想故技重施,让小侯爷没退路。
“滚开。”我道。
萧山的人见我空睁无神的眼,态度却极其蛮横,不讲理,一时面面相觑,有点疑惑。
小侯爷在旁边不疾不徐的道:“你们以为能逃得出去?”
萧山的人恢复愤怒,毫无理智地吼道:“君候在江城设计残害我门徒,他既伤我骨肉至亲,我便伤他骨肉至亲,一报还一报。”
“你说的对,一报还一报。”我听见小筑其他人奔来的声音,把小侯爷往外一推,身形微动。
霎时间,凤血种脉和离虫寄身带来的双重疼痛席卷我的灵魂,我压死胸腔中翻涌的腥气,调动周身所有的力量,使之聚集逸出,凝气成刀,猛地劈向萧山的人,他对上我迸发的力量,交接之处炸裂开,磅礴的威力横扫地牢,将他雄壮的身姿扬飞数米。
前来支援的人目瞪口呆,手忙脚乱地将小侯爷护下,我颤抖的手留下滚烫的血液,只觉周遭寂静,噤若寒蝉。
小侯爷有种不慌不忙的淡定与坦然:“你杀了他……”
“一报还一报。”他杀了宋宋,我杀了她,这世间只有因果,哪有那么多的不可和缘故。
方才一击用光了我所有的力气,我只能勉强撑着身体不要倒下,我听见小侯爷在我身前蹲下,他那身泠然寒梅的气息弥散开,香了尘埃。
而他却只是静静地,像在看我。
仿佛有一瞬,我能感觉他嘴角的气流带起寒霜,抬手抚摸我的脸,让我恍惚想到宋宋常拿的那卷纸张,手指干燥的触感,让我清晰地区别他和白端的不同。
我让他引走闻风而来的侍卫,我身上的秘密不宜暴露。
而他对我说:“在小筑我可以护你一时安稳,只要你愿意。”
别逗了,我不信任何人。
除了我的安稳,你一切都得到了,谈什么护不护的,跟谁俩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