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头凑过来,于我额头落下轻浅一吻:“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福祸相依,生死与共。”
强撑着的仙术在摇摇欲坠中,发出危险的光。我也闭上了眼。
君候突然道:“女子,你说过要找颜容,你岂能死!”
猛地被他沉重的声音刺穿脑海,体内从小腹陡然升起两股热流,苏醒后的凤血飞速地修复破败的筋骨和血肉,等热流腾升到脖颈,刚好把碎裂的喉咙修复好,我终于能说话了:“尽瞳,我不能死。你也要活下去。”
君尽瞳听后,身子一震,温柔地回应:“好……”
破裂的仙术止住最后的崩塌之势,滕仙主将君尽瞳扶回床上,可他怎么也不愿合上眼睛,没有屏风的遮拦,朝我微笑。
滕仙主先将凤血和离虫施法,而后取出一个紫檀盒子,一块莹润的玉出现在眼前,通透轻薄,看不见雕刻的纹理,放在阳光下还蕴含着一团青光,淡淡隐隐地在玉身中流转。
这就是丰慵眠贴身养着的通灵玉。
滕仙主道:“通灵玉是梨落的本命玉,从他母亲怀孕的那刻起,就含在嘴里养着,等他呱呱落地之时,浸透母体流出的鲜血,才能唤醒玉中灵魄。而这玉中灵魄承载他过往的一切。”
玉中胎光清濛,滕仙主用指腹轻轻抚而过,灵魄发出温润的胎光,一下子钻进我眉心间!还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就见滕仙主把通灵玉放在君尽瞳的额头,伸手想扶住我倒下的身子……
再睁开眼时,一座座飞角楼宇矗立在乌蒙夜色中,一片片霜花擦过“夜照宫”三个大字,落在池边一男一女肩上。
脚下是冰冷的触感,眼前的宫殿肃穆不失威严,总觉得对这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直到池边的男女淡淡的嗓音飘到耳畔。
“素蓝上神自毁灵根许多年,君上也找了他许多年,还想找下去吗?”男子温润出声,一袭白衣,面颊莹润,腰间佩戴着通灵玉,与其说是男子,不如用美少年形容更贴切些。
女子依然青衫上罩着冰冷的甲胄,初见时张扬明媚,如今言笑晏晏下涌动着懒散与黯然,正是先前在山阴地见到的卿回上神。
池中倒映星辰,天际新月如钩。
女子抱着半人高的长剑,睨视着眼前未绾发的少年,漫不经心地笑道:“你胎毛还没长齐,就想管我的事了。谁给你的胆子,嗯?”
“君上承袭勾阵凶将的威名,理应端庄得体,老在六界游荡算怎么回事。”少年轻笼秀眉,很是不满:“也不怕凌霄宝殿那帮人,耻笑我霁夜神殿没个正经。”
女子用手舒展少年的眉宇:“你爱说教的毛病很像素蓝,他总让我忘记前尘,如今你又劝我规矩一点,不要满世界的找他。眼下看着你,就想到当初闯山阴地把你带回时,那会太年少了,不知道九重天有多高远辽阔,大到能转眼丢了一个人……”
“君上,素蓝上神已经死了。”少年捏着她的手腕,一字一顿的道。
她的笑容瞬息凋零,甲胄上闪着冰冷的光:“流霜,本君知道。”
少年拂了拂白衣,捏起她鬓角沾的一片霜花,叹息:“他用暮合情深丝困住小仙生生世世,便要小仙陪君上走过这段最孤苦的路。只盼君上能放下执念,安心修炼。”
“让你失望了?”她哈哈大笑:“难怪你从不对我展颜,原来一直在记恨困住你的事。即便素蓝不在了,我也要你代替我成为神将,好让我解脱。”
“君上!”少年背过身,将落寞的表情掩饰干净。
募地,宫外火光冲天,将清冷的夜照宫映得通红。“那只凤凰又来作怪,看样子是把涅槃端来了。”女子气急败坏地捏诀出去。
待女子走后,少年捏着腰间佩戴的通灵玉,淡道:“我已经陪你几千年了,你仍不肯好好看我一眼,还要我怎么对你展颜……”
通灵玉里的胎光再现,刹那间回到临渊殿。眼前还是药香弥漫,裴裴见我醒来喜极而泣:“姑娘,你可吓死个人了!”
揉揉眼睛,换瞳之事已经结束,滕仙主为了救我出胎光鸿蒙,不得不祭出修行数年的金丹,他瞧了我一眼,问道:“你见到了通灵玉的上古前尘?”
“师父怎么知道?”勉强撑起半个身子。
“你刚才昏迷时喊着流霜……这应是通灵玉的名字。”
身子仍是疼痛难忍的,相较于之前,好上太多。
床榻上的君尽瞳和花采子还在熟睡。裴裴见我还能下地走,用毛巾蘸了温水给我擦汗:“姑娘重伤未愈,不如也躺下睡一会。”
“躺哪儿?”我瞅了瞅床榻上的两人,总不能一脚把他们踹下去吧。
正当我比划着要踹他们时,嚎啕着的小呆瓜被官官牵进屋,张开胖乎乎的手臂朝我扑来,他这一撞直接把我撞倒在床榻上,幸好身下有两个人肉垫子。
偏过头,正好和吃疼清醒的君尽瞳对上一面,就这样气息相近到忘记言语,小呆瓜见我们如此暧昧的姿态,捂上小嘴巴喃喃道:“娘娘只想着跟爹爹亲亲,根本没想过那那有多担心。”
呵,我发誓以后绝不生儿子,就算生儿子也绝不让花采子染指。手上使不出力气,只能气呼呼的瞪他:“小小年纪就说骚话。再说骚话,就打断你的腿!”
小呆瓜像受了惊的小鹿躲到官官身后,努力地摆着小手:“那那不说就是,娘娘不要杀我灭口啊。”
我气得胸腔都要炸裂了,身下之人抬了抬手,转身将我拥入怀中,我震惊道:“你做什么!”
君尽瞳眉眼弯弯,眼上还覆着带血的纱布,只是他一笑,十里春风都自愧不如:“步遥,睡吧。你也累了。”
“醉卧美人膝,岂不美哉。”我结结实实地闭上眼,这一觉睡得万分香甜。
也许是凤血种脉恢复能力极强,才睡了两个时辰就醒了,想起滕仙主为我动用了金丹,于他肯定是伤筋动骨的创伤。
我找到他时,滕仙主正拆开手腕上的布条,露出一只惨不忍睹的手。原先白如陶瓷般的手,如今在夜色下显得极为骇人,他见我来了,重新缠回布条,面上平静无波的道:“三儿,修养两日,我们回简山。”
我的目光仍停留在他缠绕布条的手上,不知道该怎么谢他倾尽全力的恩情,先前并未觉得师父一词有多重,眼下他为我受了伤,才觉得一瓢温水从头浇到脚。
小心翼翼地抚摸渗血的布条,滕仙主莞尔道:“你还想按一下?”
原来他想到古祭台我按住锁链的那一刻。
我凑过去道了谢,他转眸看向窗外,有点受不住:“师徒之间本该如此,你不用挂怀。”
今夜的天空没有月亮,雾蒙蒙的一片,静得很不真实。
滕仙主远眺间沉道:“他们已经来了。”
“谁们?”
“傩教的人。”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