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跟在我屁股后跑的长风。
我将真气拼命灌入软剑,这柄薄如蝉翼的软剑由师父亲手打造,算是入门三四五六年的礼物,那会接过软剑还嫌师父抠门,多使点银子打把重剑都不肯,这剑根本没有七绝剑一半的帅气,谁曾想它有个好听到心暖的名字“思尔”。
我握着思尔剑,拨了拨“三色龙”的尸身:“好不容易拿人命养的海兽,就这样被我干掉一个。”
苏涔舔了舔嘴唇,言语间却没有几分可惜的意思:“你知道就好,回头赔偿。”
我以思尔剑挽了几朵剑花,海潮从剑刃倾泻而出,师父说的没错,七绝剑太过强硬,唯有思尔剑能弥补它的不足。
又或者说……缘浅时绝然,情深时思尔。
我用更猛烈的剑气将玄冥推远,忽而施展身法追上去,思尔剑直刺玄冥的心房,玄冥身形眨眼间消失,思尔剑贴着长得像马的海兽,划出凌厉的一招,而就在剑刃落在它身上之时,头顶腾出一道鸿光迎面砸下,这是什么招式?
玄冥的泰山压顶?
没能破开玄冥威压而来,登时口喷鲜血,不甘心的抹掉血,再一次尝试破除。
“刁钻泼辣的女人,我等替小天罗结果了她。”玄冥猖狂道。
苏涔身负重伤,本没指望他会出手,但他听到玄冥的浑话,猛地割破手臂,玄冥微怔,似乎没想到他会伤害自己,先前说过他们是歃血盟誓的,血脉相连的代价就是玄冥的手臂在同样的位置也有伤痕。
苏涔眸光亮得惊人:“小爷没说动她,谁都不能动她,你丫的耳朵聋了么。”
我周身气息大震,只见玄冥带领数只海兽朝栈道发起进攻,苏涔一手揽着苏杳杳的腰,将她护在臂弯,一手召出护体红光,如游龙闪电般朝海兽穿刺而去,红光衬得苏涔满面春风,他一挑眉梢,嘴角带笑:“想反噬小爷?你们也配?”
我在苏涔眼眸中看见自己一脸肃杀,待他话音将落,施展身法踏步追去,破开层层水障,出其不意的将思尔剑扔入海兽的脑后,只听“唰”的一声,又是一只海兽当场毙命。
苏涔见我动作迅猛,和他配合默契,仰头大笑:“不愧是小爷看上的女人,就是狠。”
可片刻之后,苏涔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抬眸望了眼臂弯中醒过来的苏杳杳,只见她颤抖着手握住一把匕首,眼里满是惊恐和不可思议,玄冥能蛊惑人心,当然也能将人当作傀儡操纵,未曾想他怀中娇弱的女人,竟是一刀刺中他心脏的祸首!
我手快,将思尔剑朝苏杳杳丢了过去,苏杳杳只觉肩膀一凉,倏尔传来尖锐的刺痛感,下一瞬间,便跟着苏涔倒了下去:“你……我……”
苏涔血流如注,我生怕他就这么死了,死在他信任的人手里。
更何况玄冥已经破开栈道的薄膜,就这么饿狼扑食般扑了过去!
那一刻,呼吸都快停了,苏杳杳使出最后的力气推开昏死的苏涔,伸出藕白色的双臂迎向海兽的血盆大口……
我能听到咀嚼骨骼的动静,她像是个精美却破败的布娃娃,被几只海兽撕扯着四肢,喷涌的鲜血将海水染成深红,我的手离她仅有几步之遥,于震怒中爆发滔天的真气,几乎是从海兽嘴里抢走得她,苏杳杳用眷恋的目光望向苏涔,轻轻地、轻轻的说了一句:“对不起啊……”
可惜苏涔听不到了。
我将真气渡过去,她眼里有了迷茫:“人都想活下去,可生命这样脆弱的东西,到底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是短暂的欢愉?亦或者长久的悔恨?步遥你说啊,真正的死亡是什么?”
这问题太深奥了,我说不出来,只能顺着心答:“如果世上再无人回想起你,才算真正的死亡吧。”
“除了主人,我一无所有,命都是他捡的,死后没人会想起我的。”
她的身体残破不堪,根本吃不消我的真气。
“听说转世六身可以融合,当初我想融合月娘,她不肯成全,现在你在就好了。”她笑了笑:“如果和你融合,你就是我,我就是你,那样主人看你的时候,是不是也在看我?”
言罢,她的身形愈发的淡,直到彻底融进我体内,无数记忆涌上心头:少年郎轻快的背起她,穿过爬满毒蛇的森林,那会儿她扬起天真的小脸,取笑少年郎挽起手腕的样子,像极了沙洲上的白鹤,而少年瘪瘪嘴,想骂又不知道喊什么,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等少年眸子一转,笑着念叨。
遥遥……杳杳,苏杳杳这个名字多好听。
最后是她一声轻叹:“你说好听就好听吧,可我不喜欢。”
我望着苏涔昏迷不醒的侧脸,喉咙哽咽着千言万语。
其实不管我说什么,他都听不到,难说被捅了心脏的苏涔是死是活。
忽的,海面出现异象,有千钧力道将深海劈成两半。
玄冥受到威胁,碧绿色的眼直勾勾盯着迎面飘临的身姿:“素蓝罗,你三番两次来犯,真当我等怕了你不成。”
“救人而已。”那道湛蓝色的风华有着睨视万物的魄力。
我心知今天不将这几只海兽打趴下,他们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思尔剑直取玄冥的脖颈,它堪堪招架住我的剑锋,真气在我与它之间来回游走,加剧的瞬间生出几丝电火花,我冲白端大喊:“海兽不除,隐患不消,动手啊!”
驱动体内真气再次对上玄冥的昭示,电火光似箭一般零落在身上,这灼灼热气尚未落到皮肉上,便凭着自身蛮横的力气割破了衣服,灼红了周遭的皮肤,我躲也不躲,拼了命的要把玄冥拉下马,玄冥猖狂大笑:“就凭你?”
“一人不足为患,那千千万万人要杀你呢。”
玄冥震怒:“区区蝼蚁,谁敢挑衅我等。”
我没有理会它,只往它身后一望,望见了抗住数只海兽的白端,那一袭湛蓝色被海风拉扯得猎猎作响,却犹如一座巍峨的雪山坚不可摧。
我扬声大喊:“公子。”
这声音直接穿透激烈的抗衡,冲入白端的耳朵,他蓦然回首,与我四目相对。
在他深邃的眼瞳里,隐约看到我张扬的面容,还有玄冥下的死手。下一瞬,尖锐的刺痛穿透我的身体,思尔剑脱手刺进玄冥的喉间,可惜此时剑气已弱,只是刺入几分。
白端唤了声:“我在。”
但见他周身惊现磅礴寒气,寒气凝结数瓣霜花,密密麻麻,带着撼天动地的力量将玄冥生生贯穿,所有海兽如同狂风暴雨中的枯木尽数腰斩。
他面色紧绷,眸中杀气大胜,令人望而生寒。
我乘着海浪飘到他跟前,心里五味陈杂,苏杳杳说我是个没有心肝的女人,活该叫我痛苦,可她不知道,我曾把心肝满满给了一个人,那些酸甜苦辣的味道叫我向死重生,那会儿我还不明白云端有多高远广袤,就被紧接的抛弃弄得如坠深渊。
“公…公子……”
又唤了他一声,他朝我伸出手,有那么一瞬流露出隐隐的痛。
他在心疼我。
心疼,才动了雷霆之怒,我紧紧的看着他,挪不开眼。
可不由我看得更久,因白端方才骇人的力道醒来的,还有苏涔……我颤抖着把手伸过去,却被一双微凉的臂弯从背后抱住。
“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