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孽之始(1 / 1)揽阙图(女尊)首页

暖阁内一阵沉寂,锦鲤摆尾的打水声都分外清晰。     黄花梨五足内卷香几上蝶兰摇曳生姿,望着那花叶间盈盈水珠,玹铮神色微黯。     幽兰碧萋萋,思君漓水西。    盈盈叶上露,似欲向人啼。    风七七轻声道:“王主不必过于担忧,顾三少爷一定能够吉人天相。”    “但愿如此。”如果能寻回顾渊,也算告慰了承瑾珠在天之灵吧。“传信给月落归,不惜一切代价查找顾渊下落。”    “是。”风七七领命,“听说顾家这些年也一直在派人查访顾三少爷。”    “哼,顾溪和陛下性格相仿,不确定顾渊生死,她是不会安心的。”    风七七对顾溪的所作所为很是不齿,“要说顾侯实在是心狠手辣,一根绳子亲手勒死了原配夫君不算,自己的儿子好歹是亲骨肉吧,竟也能狠下心肠半路截杀。”    “是啊,如果说卓之杭是老狐狸,那么顾溪就是头恶狼。可惜,她打的如意算盘,结果人算不如天算,截杀顾渊的人都死了,顾渊失踪了,她无奈之下只能找个假的来替代。”    “属下不明白,当初顾侯为什么不对外宣称顾三少爷被歹徒杀了,那样岂不一了百了?”    “你以为她不想吗?”当时玹铮年纪小,还没掌管重明卫,许多情报都是近年来从前任的暗格中找到的。“顾溪当初太心急了,那时先帝刚痛失嫡女,原配被废,大儿子撞柱,二儿子暴毙。一连失去那么多亲人,先帝怎么承受得了?她本来就怀疑二舅舅的死有蹊跷,加上顾溪背叛了戾太女,先帝心里早就恨上了她。陛下为保她和先帝较量了好几回,在那个当口,顾溪若敢上报说原配嫡子死了,先帝绝对会拼上老命也要重重办她,所以她才想了那么一个权宜之计。后来先帝驾崩时,特意当着众人的面说,将来一定要让顾家三少爷风风光光的出嫁。陛下遵了遗命,更不可能让顾家三少爷悄无声息的就殁了。”    “原来是这样,真乃天助王主!”风七七附在玹铮耳边低语了几句。    玹铮微微点了点头,“先找到人再说吧。”......    雪后的琼华岛宛如一块绝世的羊脂白玉,温润无暇。午后,暖阳洒下缕缕金线,投映在太液池依旧冰封的湖面上,为这美丽而静谧的行苑点缀上了几分绚烂之色。     万寿山顶,白塔耸立,南面永安寺依山而建,寺院高低错落,直达山麓岸边。一桥横跨,与承光殿气势连贯,遥相呼应。又见亭阁楼榭隐现在幽邃的山石之间,掩映于苍松翠柏之中,简直犹如到了人间仙境。    销雪时节,冬日的风依旧寒冷。    承珺煜内心有些起伏不定,烦闷时,她喜欢一个人在太液池畔走走,放松心情。    孟晴领着一众内侍远远地跟在后头,一个个噤若寒蝉。这个当口,没有人会不知死活地去触承珺煜的霉头。    要知道早朝之后,承珺煜震怒,痛斥了乐郡王,吓蒙了上官紫云,午膳时更是亲自去了一趟中宫宣室殿,茶都没喝一口,就问了君后向荣泽一个管教不严之罪。    向荣泽本来听说昨夜太女君被禁足,还打算趁着承珺煜驾临替太女君求个情,结果没料到承珺煜面沉似水,一进门便叱令他当众跪下听训,丝毫不顾及他一点儿颜面,话里话外全把他当作了太女君小向氏的幕后主使,且一个字都不容他分辩。    向荣泽执掌后宫十年,平日作威作福,何曾受过这般折辱?连宫韶华那样得宠,也不得不在他面前作小伏低。    他心里委屈极了,纵然他是听慎亲王提过在俪王府安插内应的事,可他并未亲自插手,如今承珺煜将账全部算在他身上,还不容他喊冤,叫他情何以堪?    他抬头望向承珺煜,承珺煜目光中满是责备、愤怒与失望。    失望......是啊,当初定了婚约之后竟想着琵琶别抱,更换门楣,真当他如此蠢笨,这些年仍被蒙在鼓里吗?    或许从当初掀开盖头的那一刻起,他的妻主心里就充满了失望对吧?无论他再怎么努力去讨好,她心里最想要的还只是那个背妻偷女、不知羞耻的贱。人。    承珺煜没用午膳,直接摆驾去了御海行苑。    站在这块自己儿时最爱玩耍的地方,承珺煜大口呼吸着冷冽的空气。冬日的琼华岛别具风情,承珺煜又沿岸走了几步,在太液池边一棵低矮的树桩前站定。    这里种的本是一棵玉兰,多年前就被砍断,如今早已看不出原有的绰綽风姿,但这丝毫不影响那往昔岁月在承珺煜心中的美好。    当年她初封亲王,二九芳华,正是人生最志得意满的时候。承光殿春日宴她多饮了几杯,于是借口醒酒到太液池边闲逛,顺便欣赏一下这人间四月的芳菲。    她还记得太液池畔种着一棵枝干粗硕的歪脖子玉兰树,几乎一半的树干都是横在水面上的,儿时,她和太女没少去攀爬、嬉戏。    琼华岛的四月最是迷人,桃李吐艳,垂柳依依。远远就瞧见白色的玉兰花儿盛放多姿,阵阵香气扑鼻,令人心旷神怡。    哎?那树干上、花蕊间竟然趴伏着一个年轻小郎,从穿着上看像是个富贵公子,可他怎么趴在树上一动也不动啊?莫非...是睡着了?    承珺煜好奇心大起,心说什么人竟敢在皇家行苑里如此放肆?于是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偷睡之人细瞧。    便是这一眼,注定了她一生的情缘。    那是一幅多么曼妙的美人图啊!    墨云鬓,金缕衣,芙蓉面,桃花肌。    豆蔻年华的小郎秋波微阖,春黛轻颦,还有那露在衣袖外的小半截儿莲藕一般的玉臂,就那样轻轻地垂着,与波光粼粼的太液池水相映成趣。    玉兰花宛若一只只玉色的蝴蝶,陪伴在娇郎周围。    承珺煜看得如痴如醉,一瞬间,她仿佛感受到了蝴蝶在破茧时翅膀的颤抖,心里那潭最缱绻的春。水被人轻轻撩动,难以自持。    两日后,她找到皇贵君殷氏,提出解除同向氏的婚约,改娶江南名门望族的宫氏韶华为夫。  皇贵君殷氏听后一声轻叹,“你可知道,你想改娶的人不日便将成为你的姐夫,他已被你母皇钦定为太女正君了。”    “是什么时候定下的事?”承珺煜又惊又急,转身便走。    皇贵君殷氏一把拉住她,“你要去哪儿?”    “自然是去安泰殿找母皇!虽说嘴上定了,但还未颁旨,儿臣要去求母皇收回成命!”    “回来!不许去!”皇贵君殷氏死死拉着承珺煜不放手,“你糊涂了!你和向氏也是经你母皇赐婚,怎能朝令夕改!向氏已经是钦定的宸王君,你不娶他,难道是要逼死他吗?”    “可、可儿臣对宫家小郎一见倾心,父君,儿臣是真的喜欢他。要不、要不儿臣去求太女姐姐,求她把宫家小郎让给我好不好?”    “让给你?”皇贵君殷氏一阵苦笑,“你这孩子也太天真了,你可知那宫氏是今日一早太女亲自跟陛下求娶的太女君,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陛下已经同意了!你觉得太女会因为你去求她就变卦吗?要是那样的话,她的脸面、你母皇的脸面都往哪里搁呢?”    “怎么会这样!”承珺煜听了这话一时大受刺激,“我、我昨天才将心事吐露给太女姐姐,她、她竟然......”昨日她受太女承珺烨之邀出游,两人多喝了几杯,她便趁着酒劲儿将偶遇佳人一见倾心的事说了,太女当时笑意阑珊,不仅鼓励了她两句,还答应替她保守秘密。    然而,刚一转天就......    “陛下......”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唤,将承珺煜从多年前的记忆中拉扯了回来。    “谁?”承珺煜本来还打算斥责来人搅扰了她的清静,可回身见到宫韶华的一瞬,眉目顿时舒展开,目光里充满了怜爱柔情,声音也彻底缓和下来,“华儿怎么来了?你的腿伤不是还没好利索吗?那些伺候你的人是怎么当差的!”    “不怪他们......”见承珺煜双眉蹙起,宫韶华忙抬起双手,轻拂着承珺煜的眉稍。只见他莞尔一笑,“古话不是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臣侍本以为晌午会等到陛下呢,还特意张罗了一桌子的好菜,结果却听说陛下去了君后那儿......”    “你听朕说,朕不是去找君后用膳......”承珺煜见宫韶华一脸的委屈,赶紧开口解释。    宫韶华任凭承珺煜握住了他的手,也不矫情,反而顺势入怀,“臣侍晓得!陛下对臣侍的好,臣侍都牢牢记在心里呢。所以臣侍一听说陛下往行苑来了,就忍不住跟了过来。倘若打扰了陛下的清静,陛下可别怪罪臣侍。”    “怎么会呢?”承珺煜被宫韶华依偎在怀,顿时寻回了几分年少时的意气风发,“华儿,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记得,臣侍还记得当年那棵玉兰树开得无比茂盛......”宫韶华的口气满是唏嘘,“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那棵玉兰是承珺煜对宫韶华一见倾心的见证,在承珺煜与戾太女翻脸之后,有人在戾太女跟前嚼了舌头,戾太女当晚就命人将那棵玉兰树砍了。    承珺煜听说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她当年实力有限,一棵树她尚且护不住,更别说宫韶华以及肚子里的孩子。    每每思及宫韶华与玹铮在冷院里备受折磨都是因她而起,承珺煜心中就愧疚不已,“华儿,当年、当年朕对不住你,对不住玹铮......”    “陛下,都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宫韶华感到承珺煜死死地攥着他的手,于是靠得更紧了些,“臣侍有您,有玹铮,应该知足了......”    只是...应该知足......    “华儿......”几滴清泪毫无征兆地落在承珺煜手背上,承珺煜轻轻托起宫韶华的脸,宫韶华双婕间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似乎是有感而发,他声音颤抖着,“臣侍好羡慕嘉侍君,臣侍今生最大的遗憾,是不能堂堂正正地为陛下诞育一个皇嗣......陛下,臣侍是不是太贪心了?”    话音未落,泪水已经顺着宫韶华的两腮徐徐滑下。    承珺煜心中一阵揪紧,她用双臂紧紧搂住了宫韶华,却一句安慰的话都讲不出。    她耳边回响起嘉侍君的问话。陛下,皇贵君入宫十年,竟没给陛下诞下一女半儿,是因为旧疾在身的缘故吗?    旧疾在身?哼!那一碗断子汤是向氏全族逼迫的结果,其中也有卢氏、甚至殷氏的手笔,这帐多年未算,真以为她已经忘了吗?    “华儿,朕会为你寻访天下名医,一定能够让你再度怀上凤嗣。”    “臣侍已经年近不惑,况且身负寒症,宫体大损,不敢再存奢念。”宫韶华抬手拭泪,“是臣侍不好,没头没脑地说出那样不知羞耻的话,惹得陛下跟着伤心。”    说罢,他破涕为笑,声音虽哑却温柔妥帖,“陛下,寒风里不能久站,臣侍听说您还没用午膳,所以特意带了点亲手做的小菜过来,权当给陛下垫垫肚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