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照的脑电地形图,他们可都是看过的啊,那一片红到发黑的颜色,代表着脑电波的频率比正常人高出了好多好多倍。
怎么就没有人明白,不是因为想太多才抑郁,是因为抑郁了,才会想太多!
最让陆西季感到遗憾的,是这些年来,她都没有得到过任何合理的对待,这致使她和亲人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
但不管这隔阂有多深,家,也永远是游子的港湾,世上能给你最大包容的人,永远都是你的父母。
出来这么久了,这还是陆西季第一次因为感觉身心疲惫而想家并愿意回家。
她找到了回东隅镇的大巴,上去就选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后戴着耳机听起音乐看向窗外。哪怕这车还没动,车窗外也没什么风景,但陆西季就是喜欢看向窗外。
等大巴开始开动,陆西季马上戴起口罩,并在太阳穴和口罩上抹一点风油精,以此抑制自己晕车的程度。
经过一个小时多的翻山越岭,陆西季终于回到了东隅镇。
此时是芒种已过,夏至未至的时节。
路边的稻田是绿油油的一片,远远望去,宛如一片草原,阳光透过云层,与从山间走出来的风掀起一阵阵舒服的绿浪。
陆西季在村口下了车,马上就被干净而明媚的阳光所拥抱,天空也蓝白分明得像是画上去的一样,这样的景象,在大城市里几乎无法见到。
向着家门走去,首先看到的就是奶奶的喜出望外,她的脸早已老壑横沟,再这么一笑,又把那些沟壑给加深了。
说来,陆西季的奶奶其实也是一个可怜人,在最贫穷的年代,将四个孩子一手拉扯大。
到了本该享清福的年纪,却依然活得如此劳碌而憋屈。
她有一个儿媳,也就是陆西季的继母,一个智商只有三岁小孩的蛮横无理的女人。
如果真的把她当作是三岁小孩,那也不会觉得她有多蛮横,可是奶奶不愿意啊,明知道继母是傻子,却又对她有着太多正常人的期盼。
于是奶奶就天天因为家务和农活的事,和语言能力不全的继母大吵特吵,而且每次都吵不赢,但也只是于奶奶而言吵不赢。
在旁观者看来,其实就只有奶奶一个人在吵架,继母非常不懂事,但她那犹如猛兽般的咆哮声,只会不断地重复几句不符合逻辑的内容,奶奶说的大部分话继母都不会懂,就别妄想要继母明白什么道理了。
可是奶奶就是执着,非要拿自己的儿媳和别人的儿媳比较,然后积累深深的怨念,再到别人面前泪流满面地哭诉,一遍又一遍,一年又一年。
命苦,命不好这些观念,便从奶奶那充满怨气的嘴里说出来,然后又从陆西季的耳朵里钻进去,最后刻在意识的深深处,影响着陆西季后来的人生轨迹。
刚开始时,陆西季会非常耐心地听奶奶的倾诉,还会安慰她,想以自己微弱的力量去让她减少痛苦。
可后来陆西季发现她错了,只要奶奶那个蛮横无理的低智商儿媳还在,她就永远都不会快乐。她本想带给奶奶救赎,没想到最后却被奶奶拖入了深渊。
慢慢的,陆西季便也觉得自己命苦,为什么别人可以有这么完好的家庭,为什么别人的父母都如此优秀,为什么全村的年轻人里就只有她过得这么凄惨
原本天真乐观的陆西季,在奶奶无限循环的哭诉中,变得日渐压抑,但她却和奶奶不同,她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毕竟家丑不可以外扬,她也言不由衷。
明白是奶奶的存在影响到了自己的性格发展,已经是陆西季背井离乡许久后才有的事,那颗总爱回忆黑色往事的脑袋,终于发现原生家庭对人格的影响是一辈子的。
即便是清清楚楚地明白,奶奶的倾诉会带给她非常不好的影响,但到了奶奶吐苦水的时候,陆西季也无法像她叔叔那样,对奶奶说:“跟我讲这些做什么!?”
陆西季觉得奶奶太苦了,她不忍心直接打断她的诉说,怕她会郁结于心,对身体不好。
所以为了奶奶,陆西季一直都是在忍着。
但是忍耐下来的情绪,会在暗处一次次积累到潜意识里,压抑得越深,早晚都会爆破得越厉害。
可是陆西季无法对奶奶发脾气,奶奶命那么苦,又对她那么好,她怎么忍心对奶奶表达一丁点的不满意?
她怎么忍心,让一辈子都过得这么不好的奶奶在她这里受伤?
怎么忍心去做让她不快乐的事?
于是,在这种无能又焦虑的心理下,一个惊悚的动作,就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