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时苒的视线,他不悦地哼了声。时苒连忙坐直身体,心跳渐渐恢复了正常,心道:这人明明一脸的笑,非但没有半分亲和力,反而看上去更像是心里憋着坏的皮笑肉不笑。这世上怎么会有笑起来比不笑更渗人的人?
她不出声,那公子也不恼,重新跷起二郎腿,似是自言自语:“看来,我得去顺天府衙门一趟。我可是守法良民,不敢窝藏人家家里的逃奴。”
时苒还没说话,槐花先急了,她已经知道了自家大小姐这场婚约的可怕,更是明白,从逃出时家的那一刻起,她们就没有了回头路可走。她慌乱地道:“公子,我们小,我妹妹……她不是逃奴,我才——”
时苒按住了槐花的手。
“公子,对不住。我姐姐她不会说话,她是想说,我们不是逃奴。”她一字一句,沉沉开口。
“不是逃奴?那是什么?”他看着她,玩味地笑。
时苒又咬了咬嘴唇:这的确是个很难解释清楚的问题。如果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如褚先生,马寡妇这样的人,她自然能编出一个大差不差的故事。可这个人不同,他一看就是家中仆佣遍地,饫甘魇肥出身的富家少年。刘管事他们是不是真的世家奴仆,她不信他分辨不出。
关键是,这人想听到她怎么回答?
时苒心念闪动,刚刚的事不管他看出多少,实话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
“我——”
时苒只说了这一个字,他忽然眉毛一扬,朝外头喊了声“来福”,门外的少年打了帘子,伸头进来:“少爷?”
他点着时苒主仆两个,忽然翻脸:“你给我把她们两个轰下去!”
三人齐齐一怔,来福有些犹豫:“少爷,真轰啊?”
他不耐烦地道:“你说呢?问个话老半天答不上来,难道你还想把这样的废物拉回家养着?”
“可您刚刚不是说——”
他眉毛一挑,来福赶紧闭了嘴,转向时苒她们。
这小子不像他主子那样孤拐,他梳着一般小厮常梳的双髻,髻上还缠着一对系大红福字结的葫芦,弯着眼睛对两位姑娘赔笑:“两位姐姐,你们看……”
此时追兵早就不知甩到了哪去,时苒两个麻溜地从人家车上爬了下去,不待站稳说话,看那叫来福的小子吆喝一声,马车扬起蹄子,一道烟地跑远了。
马车不知将她们两个拉到了哪个热闹的坊市,到处都是小吃点心诱人的香味。
主仆两个站在大街上,闻着鲜活的人气儿,槐花也有心思说些闲话:“大小姐,你说,刚刚那人是什么人哪?怎么那么莫名其妙?他是在救我们吗?”
时苒望着那马车拐了个弯,微微地笑了:“他当然是在帮我们。”
槐花更是奇怪:“可他为什么要帮我们?他一句话都没问呢。”
“你可以猜,他早就知道了我们是谁。”冯时两家阁老联姻是大事,连住在南城,跟时家八杆子打不着的马寡妇都知道,还可怜过又一个好姑娘要被畜牲糟蹋,何况其他人?
槐花大吃一惊:“什么?那个人知道我们是谁?他是怎么知道的?”
那当然是因为,她逃出来的那个早晨,碰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啊。
尽管这人那天戴着帽子,今日的装束也与那日截然不同,但那天早上的同行,是时苒进绣楼两年来,头一回跟外男说话,又是那样惊险特殊的时刻,她怎么可能转头就忘?今天他一开口,时苒就有所怀疑了。待他转身面向她,看见他那截让她印象极深的下巴,就已经肯定了。
她也不能肯定这个人有没有把她跟那天□□的女孩子对上号,但除了这个原因,她想不出这人会帮她的其他理由。
时苒挽住这傻丫头的胳膊,认真道:“这些都不是要紧事,老太爷追得这样紧,你还是先帮我想想,咱们要怎么度过接下来的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