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书懒得反驳,反而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再练刀了?”
少年独孤脸上的神色突然变了,他半晌没有说话,宋青书也不追问,直到过了一会,他才缓缓开口“你看到那边的天空了吗?那昏黄的颜色,像极了那天傍晚。”
“那天晚上,我偷偷练刀的事情被师父发现,我跪在他面前恳求他的原谅,师父抚摸着我的头顶说我是痴儿,然后拿过我的刀,说要把这把刀收回去。收刀的意思我懂,师父是要赶我走。”
“我自小在霸刀门长大,那里就是我的家,离开了霸刀门,我会死的。”
“我求师父不要赶我走,师父没有说话,反而用我的刀,使了一套丧乱刀法。那套刀法是师父在师娘死后自创的,师父常常在没人的时候自己独舞,那套刀法看了让人难受。”
“师父这时要同我恩断义绝了,可我不甘心,我认为师父是嫉妒我的天赋,怕我比他强,怕我有一天超过他,我也不服气,凭什么你不如我还要左右我的选择?就凭你教我养我,就凭你亲我爱我,就凭你视我为子,我待你如父?绝对不行!”
“现在想想,当时真是应了师父那句话,入魔者,六亲不认,百代不亲。”
“于是我趁师父练刀的时候,将身迎上刀口,师父果然撤刀,于是我便将刀夺了过来,然后直接捅向师父。”
“我还记得,当时师父看我的眼神是那么惊诧,他可能做梦都没想过,他的徒弟会把刀锋对准他。”
“其实我并没有刺中他,是师父自己用手捉住刀刃,插进自己的胸口的。”
“我到现在还记得师父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以身伺魔,愿你此生不再碰刀!”
“现在想来,当时师父是为了我主动求死的。”
话到此处,少年独孤的泪水已经打湿了衣领,痛苦和懊悔再也抑制不住了。
这件事他藏在心里已经不知多久,此刻说出来,才发现当时的记忆是那般清晰,痛苦是那样深彻。
而宋青书此时猛然发现少年的身影开始慢慢褪色,就像是一副着色的画,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褪色。
少年并沉浸在痛苦中难以自拔,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异状,宋青书也并不打算打扰他。
下一刻,他的身影先是变成黑白二色,然后连这二色也都逐渐消退,最后,他像个虚影,又像是一缕轻烟,被风一吹,便散了。
原地唯有青剑在微微颤抖,发出嗡嗡的声音。
“这就,走了吗?”宋青书眼看着少年独孤慢慢消失,没有惊慌和挽留,像是一场梦一样,势必要醒的。
他举目望去,此刻除了自己,这里再无其他人,又恢复到他刚苏醒的时候,除了剑还是剑。
“果然。这里便是剑冢了吧。”
随着他话音落地,除了青剑之外,此处所有的剑全都冲天而起,在宋青书头顶的天空上挂起一道万剑长河,如巨龙,又如鲲鹏,以天空为海,在“海”中翻腾游走,但始终没有脱离宋青书头顶的天空。
宋青书走到少年独孤消失的地方,将那青剑拔起,此时青剑再无半点不顺从,任由宋青书把玩着自己,剑身上青光闪烁,那节奏竟像是在呼吸一般。
宋青书提剑挺胸,昂然面对那万剑长河,高声喊道“来吧!”
下一刻,那万剑长河像是在回应宋青书一般,本来游走灵动的身形突然一顿,然后直冲宋青书而来。
那万剑长河长宽高不知几许,宋青书在它面前,有如泰山之于蝼蚁,沧海之于磷虾,但此刻宋青书长剑倒竖,先天之炁充盈全身,一股万物可破,万般皆斩的气势冲天而起,面对那万剑长河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于是在昏黄的光线之下,一个庞大的巨物从天而落,目标直指它身下的一个小小身影,那身影倒提长剑,面对头顶庞大的巨物浑然不惧,周身萦绕着缕缕青色剑气,那剑气欲冲天而起,却被压制束缚在他的体表,等待着最后一击的到来。
“风起朝天阙,一剑尽西来!来的好!”宋青书大喝一声,足下一点,身形不退反进,竟冲着巨物率先发起攻击,青剑当头,剑尖直指巨物最前端的一柄剑尖。
“刺剑势!”
下一刻,两者相撞,剑气横飞,万般破碎。
剑气夹杂着真气,两者相撞交融卷起无尽狂风,狂风中又裹挟着无数剑刃的碎片,在整个剑冢中掀起“滔天巨浪”,“巨浪”一重接一重,一道又一道,将整个地面全部撕碎卷起,露出下面幽黑深邃的空洞,而后又将整个天幕像画布一样一道道撕破,每撕破一道,便露出后面同样幽黑无尽的空洞,最后这狂暴一卷,便将这天地之间的一切都变成了黑黢黢得虚空,唯有这巨大的风暴还在咆哮着。
恒久之后,风暴渐息,然后被风暴撕毁的一切,又像是一卷画一般,慢慢伸展开来,将无尽的虚空遮住。
一切,又都回到刚开始的样子。
风吹过,无数的剑在都微微颤抖,像是在送别什么,又像是在期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