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逐渐阴黑下来的天空,笼罩着青山失颜,风紧逐盛,未被雨水折弯腰的青草也被迫承付于它的脚下。这时的世界安静极了,除了风声,还是风声。
收回裸露的双脚藏在裙摆下,叶寒收拢着衣襟抵御着冷湿的夏风,不时回头,一不小心就撞上了宁致远沉思的目光中,而她就是那道静谧目光的终点。
两人沉默不语,对视着彼此都懂的心语,然后又突然相视一笑,宁致远仰躺在樱桃树下,可目光还是望着叶寒,不曾变过,“这就是你一直闷闷不乐的原因?”
“嗯!”
叶寒点了点头回应。穿越的事毕竟是太过荒诞,即便对方是宁致远,她也真的不敢直说,估计她刚才的比喻他也听出来了,只不过他永远也猜不出自己的比喻之物到底为何。
宁致远闭眼听风,周围风雨越近,他越云淡风轻,并未执着于叶寒的“隐瞒”,“这路都是一样的,都是人走出来的,为何要怕?”
“那如果是你,你又会如何?”
“我?”宁致远突然睁开双眼,目光是如云销雨霁般的清明,“对我来说,怕是没有用的,与其在原地坐以待毙,还不如勇往无前地走下去。“
叶寒感叹道:“那是你,你永远不会知道独处一全然陌生之地的感受,那就像是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蟒蛇,一点一点把你吞咽下腹。”
宁致远凝视着叶寒,然后却突然笑着坐起,“这样说吧,叶寒,同样是一条陌生的路,为何在发现与未发现之前,你的态度变化有这么大?”
见叶寒沉思不语,宁致远细心分析着,“这条你从未走过的路从一开始就是陌生的,你之所以害怕是因为你发现它是陌生的,换句话说,如果你一直以为它是那条他人口中之路,你还会惊慌失措吗?”
叶寒的答案显然是“不会”,可她还是茫然地抬起头,犹如求救般望着宁致远,“可实际上,它不是这样的!”
她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虽然她很赞成宁致远所说的一切,可在她内心深处还是有不放弃的抵抗,连她自己也说不出是为何抵抗,反正不是这样的。
从茫然到焦急,宁致远看着叶寒表情的变化,心疼又不忍,“叶寒,你忘了,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你没走过的路,与他人所说的熟路毫无关系。既然在没发现之前你能走得好好的,这也就说明你有能力走完余下的路,你的担忧害怕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可”,叶寒面露纠结,可能她自己连纠结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它不是他人口中所说的那一条路!”
不是她所熟知的历史,不是她知晓的朝代,这是一个陌生的甚至是从未有过的时代,是如此虚无,可却又真真实实存在。
“这不是重点,叶寒,你所纠结你所害怕的是对前途的未卜,你错把他人说过千百遍的路误认为此路,所以你才会无所害怕,可是从你踏上这一条路时,这就是一条完完全全陌生的路,你的知道与不知道,恐惧与不恐惧,都没有什么用,既然退路全无,勇敢地向前走也不失为一种生机。”
“生机?”叶寒喃喃重复着,心底垂死挣扎的害怕与迷失依旧固执不肯离去,她终究只是一个命运作弄下的悲剧,除了任由摆布还能如何。
山风吹乱了叶寒的三千烦恼丝,宁致远仰躺在地,他的视野也只能看见叶寒僵硬着的瘦削背脊,风随心动,如果说在这之前叶寒是一种颓废的平静,无为粉饰着茫然,那么现在的她就是包裹在一团不甘心的气愤中,娇小的身躯聚集着滔天的怒气,怨着老天的不公。
两人在南关从未见面就一见如故,如此心有灵犀,叶寒的细微变化宁致远都看在眼里,“既来之,则安之”,突然他握住叶寒的手,冰冷还带着雨水的凉意,轻微的颤抖传递着未知的恐惧,一一都落在了宁致远的手心里,即使叶寒察觉后使劲挣脱几回,无奈气急之下还狠咬着宁致远手腕出血,可他除了闷哼一声外自始至终从未放手。
好似一场无中而来的较劲,两人拉扯一番直到叶寒精疲力竭,而宁致远的手早已是血肉模糊。
叶寒愧疚,不知说什么好,只好转过头逃避,嘴角血色未涸,舌尖上还回荡着温甜的血腥味,而宁致远见着叶寒别扭的女儿家样,无视手上鲜血淋漓,淡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意来。
雨又淅淅沥沥地落下了,如细丝坠入溪河不见,如晶莹露珠垂挂青草尖,又如玉珠落盘劈劈啪啪打在头顶的樱桃树上,然后又顺着叶叶纹理滴滴答答没入土中。
晚来风急,更别说伴着瓢泼大雨好生猝不及防,叶寒“被风”一下吹倒在地,顺势躺在宁致远身旁。两人好似早有默契一般,静默不语,良久,叶寒才出声说道:“那个刚才你的手,对不起。”
因愧疚心虚,叶寒不敢与宁致远直视的,只好学着鸵鸟低着头,撕下裙摆上的一条细纱,小心地替他包扎着伤口,聊表歉意,而宁致远倒不关心这个,只说道:“现在你心情好多了吧?”
叶寒听后一愣,讨厌被人屡次看穿心意,报复性地用力把纱布打结好,然后拍了拍手背对着宁致远不说话。
看着叶寒这样的孩子气样儿,宁致远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既然元州回不去了,就在云州好好过下去,这里有我。”
宁致远这是误解自己因为有家不能回才如此消极,叶寒听后一笑,既不否认也不点破,只觉心里暖安,当处在人生低谷时,有这么一句“这里有我”,简简单单,平平凡凡,她知足了,还好是背对着宁致远,否则让他看见自己红润的眼眶就不好了。
风不知刮了多长,雨不知下了多久,除了天边还未下去的天白色,天空已是一片昏黑,即使走在泥泞小路上还能依稀看见脚下的路途,但抬头望眼周围全是昏色模糊。
叶寒也学着宁致远仰躺着,双手却拿着宁致远受伤的手细细端详着,宁致远也默许着叶寒对他“动手动脚“,良久,叶寒盯着层层包裹纱布的手,轻声道着,“谢谢!”
说完,叶寒就对着伤口处轻落下一吻,即使隔着层层纱布,宁致远也随之一震,十指修长的右手顿时变得僵硬发木,彻底遂了叶寒的“玩弄“。
叶寒轻轻浅浅的声音不停,温热的气息落在纱布上却激起伤口难耐的骚痒,让宁致远浑身又是剧烈一震,“宁致远,我喜欢你,或许是从现在,或是那夜月下酌酒,又或许早在南关之时,”突然叶寒坐起,目不转睛地看着宁致远,追逐着他脸上可能存在着自己渴求的答案,“宁致远,你喜欢我吗?”
这可能是叶寒这辈子再加上上辈子做的最勇敢最疯狂的一件事了,可是她还是做了,她在这个时代太孤单了,就如宁致远刚才劝说的那句“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她无可奈何来到这个时代,她会尽自己的努力活出自己想要的生活,做自己想做之事,爱自己想爱之人,无论结果好坏,只求痛快一场,也不妄此生了。
所以,叶寒正色再次认真问道:“宁致远,你喜欢我吗?”
迷茫,恐惧,不安,害怕太多太多的负面情绪交杂在她的生活中,这次突然知道自己所处的时空是一个从不存在的时代,这个惊人的事实无疑是压倒她最后的一根稻草,让她彻底淹没在溺死的潮水中,可她不想死,她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她舍不得死,所以她要自救,她需要一个救她上岸的人,而宁致远就是恰好从岸边经过的那个人。
显然,宁致远没有叶寒直接,他的手紧紧回握着叶寒的手,面色沉思里更多的是徘徊和为难,“叶寒,你不懂!”
他十岁便来北齐为质,他身上还有他未完成的责任、肩上还有应承担的重担,如石如山,可能他的一生都不能属于自己的,他又怎能应下叶寒这份感情。这次若不是青川走头无路请他来开解叶寒,说不定他至死都不会点破两人的情缘。这一步已然走错,若再任之错下去,就真无任何回头路了。
叶寒何尝看不到宁致远的难意,虽然她不是十分知晓,但他承担的一定不是简单一普通世家所应承受的,他的犹豫甚至是退却,她的双眼都看得清清楚楚,可她却立即一下紧握住打算放开自己的手,目光坚定,“宁致远,我叶寒只是一平凡女子,我不求与你厮守终生,也不求你对我负任何责任,更不会向你强求什么,我只求在你我两人之时,一心于我,一心只有我便好。”
夜终于落了下来,伴着缠绵的黄梅柔雨,青山入睡静水细流,野草幽芳在,独遗二人中,彼此的静默溶于雨夜里,不动,好似在黑暗中也能看清彼此。
宁致远思索半晌,挣扎徘徊过,最后还是无奈发出一声叹息,“叶寒,若我应下,对你不公平。”
“呵”,叶寒突然笑出声来,好似疯癫嘲讽他人的看不穿,“宁致远,你当我叶寒是斤斤计较的乞讨者吗?我喜欢你,并不代表我永远都喜欢你,更不代表我未来的丈夫就是你。人这一辈子太长又太短,说不定什么时候你我就不在了,趁着我们现在还活着,还彼此心有爱意,放手大胆地爱一回,即使没有结果又如何,难道事事都必须花好月圆吗?”
叶寒坐于宁致远身旁,黑夜至黑,声音成了彼此唯一交流的手段。她声音急促,追逐着步步退让的风中人,她焦急,但一番肺腑之言落下,她的声音变得平静轻缓,犹如金黄夕阳下潺潺柔和的小河流淌,“你知道吗,我很喜欢一位朋友说过的一句话,他说我行过很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很多种类多酒,却只在最美好的年华,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宁致远,你懂我的意思吗?”
“与子相悦,只论钟情,”双手因为紧握才在冷沁的雨夜里取得一丝温度,双手因为交叠相拥才连接了两个彼此孤独的人,宁致远轻轻回握着叶寒的手,落定决心,“倾心于寒,再无二人。”
这次,叶寒笑了,即使黑暗看不清彼此,宁致远也能想象出叶寒轻柔的笑容,如冰雪三月消融,春暖花开,“宁致远。”
“嗯?”
“没什么,我就就是想叫你一下,确定你在,怕你突然反悔跑了。”
宁致远捏紧手中的小手,低沉呵笑,“真是个小丫头,我这不是唔”
低沉轻和的嗓音还未说完,就被一唇柔软袭来堵住了嘴,压在身上的重量不重却轻易地撩拨开他的心扉,一吻唇齿交缠,轻扯撕咬,依依不舍结束,叶寒傲然跨坐在宁致远的身上,内心翻腾着抑不住的小邪恶,一边想着一边手指还轻柔揉捏着宁致远的嘴唇,果然坏事不能做多,真是让人上瘾。
“叶寒,你别这样”
黑暗中的突然袭击,让宁致远猝不及防,等一吻结束后他才在回味无穷中找到残留思绪,却口是心非说着违心的话,而叶寒哪管如此,既然重活一次,一切想开,自是要人生得意须尽欢,尽情活在当下,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是冷静问了一句,“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现在就停止。
两世从来没想过的霸气语录终于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了,叶寒终于体会到其中的爽意,怪不得电视剧中那些霸道总裁喜欢玩这招。手乱摸着身下毫无反应、甚至是吓得僵硬的宁致远,叶寒心里那是一个酸爽,嘴里还假意说道:“你要是不回答,我就当你答应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清脆的衣帛撕裂声,响彻静谧的雨夜,虽是短暂无比却异常撩人让人想入非非。
当然这是叶寒强行压倒宁致远的局面,她根本就没等到宁致远回答就直接扑倒在地,不,错了,宁致远从一开始就躺在地上,应该说是她色心一急直接扑到了宁致远身上,谁让唐僧肉美让她毫无矜持和节操。
叶寒现在才不管什么矜持节操,能吃上肉才是最重要的,她不知道她与宁致远到底能走到多远多久,只求在彼此相爱之时,无惧无悔,莫留遗憾,有道是春宵苦短及时行乐,何必想得太多,徒添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