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情浓不知离别近,一朝惊醒梦成空(下)(1 / 2)叶落惊寒首页

兰麝馆后门小巷,僻静无人,两边四五层高楼相对而立,阴影交叉而下,硬是在三伏天白晃晃的日头里,开辟出这么一小条狭长幽冷的“黑道”。虽不见得是全然不见天日,但也嫌少有人经过,毕竟这聚集的地方哪有一寸是正儿八经干干净净可以下脚踏的,就连平日里长乐街的人也甚少光顾,嫌它阴森,三伏天里走在这条“黑道“上还能被阴风吹得一身鸡皮疙瘩,可不邪乎!

但这条路却是叶寒长走之路,以前她每天要赚钱养家,除了钱最缺的就是时间,而这条“黑道“人少又便捷,路尽头就是南市大街,能让她少走好大一段弯路。而以前叶寒每次到兰麝馆送完红姜,宁致远都会亲自把她送到路尽头,所以他很清楚叶寒离开的路径。

按照叶寒以往的脚程,她应该还没出这条小巷,宁致远悲喜参半,但也不敢懈怠半分,生怕慢了一拍叶寒就真的追不回来了,一想到这儿,宁致远猛然又挤出几分力,脚底生风前进,就希望能快一点见到叶寒,哪怕早一秒也行,然后告诉她自己要带她回夏国,一起回去。

小巷静幽,宁致远脚不沾地飞快掠过黑影重重,除了一声极速的呼啸声擦过两边石墙,什么也没看见,但这却不包括所有人。

短截竹棍空脆易响,在狭窄小巷来回撞击,同样极速而去,清脆的撞击声被狭长的小巷拉成了同样的形状,让还有一段距离的宁致远也能清晰地听见前方有不明之物袭来,而且来者不善。

竹棍生猛,撞击前行了几丈之远依旧速度不减,如灵蛇轻盈直扑前去,由此可见发力之人功力深厚。

宁致远一心想快点追上叶寒,施展轻功速度不知加快了几倍,即使前方竹棍来袭让他提前知晓,但也不能完全停下或躲避,身体的惯性让他与竹棍在小巷中交了几个回合,若不是于一紧随而来相助,他恐怕也会因为一时重心不稳,从空中跌落。

宁致远主仆二人刚落地,还来不及心有余悸,就见一袭红衣站在几尺外之处,桃花眼色轻佻,折扇随意摇着红杏闹春意,张扬,不羁于世。

“原来是夏国在北齐的质子宁致远宁公子。在下无事在小巷玩闹,没想到差点伤到您,花折梅先在这里向您赔个不是。若让定安公主还没出嫁就当了寡妇,那在下的罪过可就大了。”

花折梅作揖道歉行的都是北齐最正规的礼数,却带着天生的吊儿郎当,再加上他摇着折扇不不时转悠,可见这份道歉的诚意没多少。最重要的是他眼中毫不隐藏的挑衅,二分轻浮三分不屑,至于剩下的不用说也能知道。

于一最先爆发,不仅仅是因为两人一直看不顺眼,最主要是花折梅差点就伤到了公子,这是他身为下属最不能容忍的,“花折梅,你故意的!!”

腰间软剑还未拔出鞘,于一手腕就被花折梅一记石子击中,虎口顿时麻了半刻,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宁致远立即制止于一莽撞,因深知花折梅武功早已出神入化,就算他跟于一一起上也讨不到半分好处,若是平时他定会与之切磋技艺,可今日他确实是有事,刻不容缓,“花兄别介意,于一年少性急,出口总是欠了几分思虑。今日我还有急事要办,花兄可否让出几步,改日我必定带于一亲自上门道歉。”

一向沉稳的宁致远难得一见一回焦急,连常久跟随他的于一都忍不住为之焦急起来,可花折梅却反向而行,眉眼上扬是十足的轻蔑,“宁公子也知我是故意拦截,又怎会让出几步放你而行?”

面对宁致远怒意渐浮上眼眸,花折梅全然不介意,话中挑衅挤兑不止,句句都是悬在宁致远头顶上的几把利剑,“北齐夏国结秦晋之好,天下皆知,宁公子不在府准备上京的聘礼,怎么还有这份闲情逸致到处闲逛,也不怕怠慢了定安公主的一片深情。”

“宁某之事,与花兄无关!”谦和之中尽是最果决的拒绝,这是宁致远动怒的征兆,也是最初的表现之一。

从最开始花折梅就一直在提醒宁致远他的身份,没想到说了这么久都被当成了驴肝肺,好吧反正他一开始也没什么好心,既然如此,他还是开门见山吧,不过说真的,青川料得真准,这将死的鱼总喜欢垂死挣扎几下,这人也是一样。

“可这却跟叶寒有关!!”折扇一迅速收回叠成原形,花折梅脸上瞬间轻浮抹去,顿时判若两人,“你已与她咫尺陌路,如今又突然后悔想把她追回,你置叶寒于何地,置定安公主于何地,置北齐颜面又于何地?”

定安公主,当今陛下亲封的封号,其中深意一目皆知,宁致远又怎能不知其中的利害关系,但,他真的不甘心,他真的说服不了自己放手,他终究不是圣人,做不到断情绝爱。

“叶寒,我会妥善安置,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这不仅是宁致远说于花折梅听,这更是他自己的许诺,一诺千金。

看着宁致远的严肃认真样,莫名,花折梅突然笑了出来,摇头晃脑,讥笑如针,针针入肉,“妥善,安置?以叶寒的性格,你觉得她会为了你心甘情愿做妾吗,一辈子对着你的正妻下跪行礼,一辈子跟不止一个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你觉得你在她心里有这么重要吗,为了你不惜用一辈子来作践自己?”

被人戳穿心事,宁致远心里怒意顿时翻江倒海,可却怎么也发泄不出来,好像是对他痴心妄想的惩罚!突然间发现,原来他是如此的自私,为了自己的私欲居然想让鸢鸢委屈做妾。花折梅说得对,他这一生不会只有一个女人,为国为家,今日他会娶北齐定安公主,明日他还会去他国公主,为了保证夏国国内安稳,他还会娶王公大臣的女儿,夏宫虽大,但却没有一寸鸢鸢可以存活之地。他的一生都不得不活在这样合理却混乱的局面里,这是他的命,他认了,但为何还要强行拉鸢鸢进泥地沼泽中来?

贪欲,原来并不止金钱权势,望着长巷丁点白光的尽头,宁致远艰难地闭上眼,紧握的双手缓缓松开但依旧做不到全然打开。

他会用尽全力去克制自己,他会试着慢慢放手,他会把自己禁锢在一方天地里,不再去西城叶家,不再走鸢鸢走过的路,不再打听关于她的一切,让距离隔开了两人,让时间冲淡一切。

对于狭长小巷中发生的一切,叶寒全然不知。

也对,她怎么可能会知道!

当她故作坚强,强忍着不断涌上眼睛和喉咙的酸意,却强颜装着云淡风轻的样儿,一步一步平稳地走出兰麝馆后门时,瞬间她便泪如雨下,却静默无声,然后几乎疯狂地在小巷里跑着,说是逃离更为准确。

那毕竟是她在异世里爱的第一个人,真心全意爱过的人,哪能说放手她就真的能做到放手。在离开兰麝馆的每一步里,即使是在跨出门的那一霎那,她都一直抱有期待,侥幸着也许宁致远会突然反悔,拉着她不让自己离去,抱着她低声耳语说着不舍。若真期望成真,哪怕跟他私奔,说不定她也愿意。

可惜,妄想就是妄想,只能当作人永远实现不了的一种补偿和安慰。直到她跑出小巷,也没等到那个让她期盼至心心念念的人出现,身后甚至连一声呼唤、一声脚步也没传来,叶寒终于死心地闭上了眼,他的家国天下注定比自己重要,她只不过是一个误入的过客而已,终会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