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攻城时又遍遍叫嚷,让大周交出姜千澄。
万路上她们不得不暴露身份,姜千澄小命难保。
姜千澄往马车内缩了缩,抱膝道:“可我现在回去,京城里的风言风语也不会放过我。”
她轻轻地叹息声,望向头顶星空,“你快临盆了,路上也得有个人照应是不是?走吧,天快黑了。”
阿宜兰被打动了,权衡下利弊后,她起驾,马车缓缓前行。
七月的夜空,银河璀璨,洒落星雨,滴在二人身上。
从京城到西北,几千里的路程,二人白天走官道,夜里住客栈,轮流驾马。
姜千澄把头上的首饰全当掉了,换得些碎银,勉强能维持用度,只是苦了她的身子,日日只能吃干粮烧饼,肉眼可见消瘦了下去。
到后来,阿宜兰手脚酸肿,疼得不能驾车,只能姜千澄人坐在烈日下驱马。
越往西走,太阳越热。
上次姜千澄到河边打水,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白净脸颊上,出现几粒小小的雀斑。
还好是在鬓发处,用碎发遮挡下,看不太出来。
其间也听到捷报,大周士兵里应外合,举夺回沧州军营,将突厥赶了出去。如今两方兵马陈兵沧江两岸,僵持不下,气氛凝重,大战触即发。
唯不变的是,依旧没有沈放的下落。
八月中旬,马车颠簸,到了漠北柔兰王帐。
柔兰人见到阿宜兰,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上来搀扶住快要昏倒的王妃,派产婆待命,准备给阿宜兰接生。
没人注意到姜千澄,只当她是某个护送王妃回来的中原女子,唯有看到她肚子时微微讶然。
姜千澄也没透露自己的身份,只和柔兰人要了盆水,和处可以安身的帐篷。
个月来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姜千澄没睡过个好觉,她进帐篷,洗干净身子,倒床昏睡过去。
梦中切混沌不堪。
黄沙漫天,烈日炎炎,砂砾被风吹起,飘进人嘴中,堵得人嗓子奇痒无比,快要窒息。
画面闪,又回到了皇宫里。
姜千澄看到自己卧在金绡帐中,三千青色倾泻落在赤裸的脊背,她趴在身侧男人胸膛上,纤细的手轻轻抚摸他肩颈上的伤口。
那是前世,在沈放打仗回来后不久,她与他还没有完全决裂。
姜千澄吻了吻他身上的伤疤,柔声问:“还疼不疼?”
男人转了个身子,与她交换上下,滚烫的呼吸埋在她颈间,道:“不疼了。”
那么深的伤口,怎么会不疼?姜千澄轻轻勾唇,没揭穿他的谎话。
也知道,从来都是赤身相对易,坦诚相对难。
她问:“之前陛下失踪的消息传来,臣妾心里担忧,当时陛下去哪里了?这伤是不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感觉到抱着自己的男人,身子顿了下,姜千澄当他不愿提起这事,也不再追问,想换个话头,把话题转移过去。
沈放沉默了许久,望着她朗星般的眸子,染上几分缠绵的情丝,手指拨开沾在他红唇边的碎发。
“在荒漠,”男人低沉的嗓音寻她耳垂,喉结微动,“那时候很想你。”
姜千澄枕在玉枕上,脸颊含笑:“真的吗?”
她不以为然,没打算相信他。
但望着近在咫尺的俊容,她探出皓腕,勾住他脖子,笑道,“有多想?”
沈放眸子微暗,片刻后,吻住她锁骨,灼热的温度化开:“很想,想了很多,想到我要是没能回来,你该怎么办?你腹中的孩子怎么办?你个人怎么对付那帮外族蛮夷”
手上的力道加重,腰肢都快揉碎。
沈放覆盖上她的唇瓣,碾碎细碎的话语,呢喃中,他低低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让姜千澄有瞬,以为是自己幻听。
“我出征前,没预料过自己会困在沙漠里,迷失方向出不去,也没设想过会死在那里,再也见不到你。”
姜千澄闭上眼,那刻,心中鳞半爪漏了下。
她不知该不该相信他,分不清到底温柔缱绻的是他,还是从前那个冷漠疏离的帝王才是他。他从未向自己表达过爱意,以至于不太真实。
她吻住他:“我都知道”
留子去母,假设的前提就是他战死沙场。
他为他的江山把切路都铺好了,他是个好帝王,可绝对不是个好丈夫。
姜千澄溺在他双温柔的眸子中,学着他望向自己的神情,轻声哄他:“陛下,你不在的时候,我也很想你。”
她不信他,只是空荡荡的心房,亟待想被填补。
大概他和她,注定的孽缘,情虽浅,却辈子要纠缠在起。
被里红浪翻涌,夜雨西窗缠绵。
姜千澄从梦中醒来,阳光掠帐,风沙声音呼啸,她静坐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身处哪里。
不是皇宫,是在漠北。
姜千澄扶着床头,慢慢站起身,手搭在肚子之上。
她垂下头,目中眸光清水摇曳,露出个笑容:“你待在里面乖点,我们等会出去找你父皇。”
她顿了顿,时也不知怎的,自己竟鬼使神差说了这句话。
腹中的小生命,和她样乖巧良顺的性格,像听懂了这话似的,踢了她下。
姜千澄笑着揉了揉肚子,又道了遍:“乖点。”
她和外族的姑娘要了件西域的服饰,张扬的红裙穿在身上,裙摆转动,扬起金线绣成的花,宛如天边采撷来的朵番红花。
侍女惊艳于姜千澄的容貌,出门片刻,带回来顶金叶子花冠,戴到姜千澄头上。
姜千澄和阿宜兰路上待许久,学了不少柔兰话,下听懂在她说什么
在草原上,只有漂亮的女人,才可以带花冠,而姜千澄头上戴金冠,更是无上的荣耀。
这是柔兰族感谢姜千澄护送她们的王妃回来。
姜千澄笑了笑,拿起纱幔,罩住头顶,随后走出帐篷。
马厩里的马夫,听到她的要求,将她上下打量遍,问:“要马?可你恐怕不能骑马呀。”
姜千澄将枚金叶子塞到他手中,道:“我知道,可我的夫君在外面,我要去找他。”
车夫见到有金叶子,毫不犹豫地收下,拉出匹马,在后面搭了个露天的棚子,让姜千澄坐上去。
“行吧,但我只能带你在附近找找,再远的地方不能去。”
姜千澄话到嘴边住了口。
她本来的打算,是让识路的车夫,带她去内漠走圈,可面前这个柔兰男子面上的神情,不像会同意她要求的样子。
“好吧,那你先带我在附近转转。”
姜千澄坐上车,扶住棚子边缘。
路上四轮轱辘,颠得她臀部腰肢疼得难受。
柔兰族王帐,靠近荒漠,没会他们就到了沙漠边缘。
姜千澄双腿蹬地,跳下棚车,走向浩瀚的漠海。
热浪翻涌,砂砾飞扬,天地雄浑苍茫,刺目的太阳笼罩在上面,折射出万丈光芒
金黄的沙浪阵阵翻涌,无尽地延伸,广袤的沙海寂静无声。
黄沙组成的世界,人置身其中,只觉就像滴水,瞬间便会被蒸发掉,化成股淡淡的烟。
这刻,空前的无力感,带着炙热的温度,攀爬缠绕上了姜千澄心头。
她心中无助,脚跟被黄沙死死地攥住,不敢往前再迈步。
黄沙阻拦了她的脚步,荒漠放大了她的恐惧。
天地茫茫,瀚海无边,她到哪里去寻那个人?
她还能找到他吗?
姜千澄不知道,她朝沙漠,轻轻地,慢慢地,迈出了第步。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下刀子,开虐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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